屋里，杜榟茂给潘是意诊过脉后，道：“凤体安康，胎象平和。”
潘是意将袖子放下，手按在腹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
随即，她眼色一变，冷声对跪在地上的杜榟茂说：“等出了头三个月再告诉陛下和太后，在这之前不能有半点风声走路，否则别怪我对你家里人不客气。”
杜榟茂不敢违抗这位圣恩正浓的贵人：伏首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为了娘娘和皇子鞠躬尽瘁。”
…
今夜杜榟茂和几个太医在太医蜀值守，半夜窦家来人说恭郡夫人突发昏厥，请杜太医前去诊治。
杜榟茂心生疑惑。
毕竟自己与贵妃关系甚密，窦家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但太医令已经批准，他也没有法子拒绝，便只能暗中派自己的药童去华庆殿报信。随后，战战兢兢地跟着窦家小厮离开。
到了窦府，他便被堵住了嘴，随即意识消失。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发寒，衣服大半已经湿透，视线还没清晰便听到耳边的说话声：“云釉，你放了多少迷药，都泼了三盆冷水了怎么还不醒？”
“我没放多少啊。”祝玉岫探究地靠近杜榟茂，“诶，他醒了。”
“你想做什么？”他眼前的烛火光晕成圈，墙上人影绰绰，他睨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完槿生，“我可是天家跟前的人！你敢动我，窦家明日就会上断头台！”
微弱的烛光让杜榟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她手腕处戴着的那只手镯在阴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金光，只听女子道：“杜太医不必慌张，只不过是做个交易。”
杜榟茂扭动身体，想要从这绳子中央逃脱出啦：“我们之间没得交易可做。”
完槿生转着手镯，不紧不慢：“溶阳汤是你调的吧。”
杜榟茂瞬间清醒。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生生是灌了周崇两年的汤药才见效果，中间有过嫔妃怀孕，不过最后孩子也都没能成功落地。
这么多年以来，负责给周崇看诊的一直是他，加之周崇已经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又不贪图后宫暖房，是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这件事，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和潘是意，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刚从青州回到京城不过两月多时间的毛头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完槿生轻勾嘴角。
“杜太医，听说是你帮贵妃娘娘查到那北燎辛药的卖家和买家的，对吧？”
“是又如何？”
完槿生一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天家。”
她的话像是从地狱中传出，奇寒无比。
杜榟茂想不到眼前这个姑娘竟有如此胆量敢于贵妃叫嚣，更不想让自己再待在这趟浑水中，他的家人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你疯了吗？！我家人还在她手上，何况，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完槿生依旧镇定：“杜太医，你没有选择的权力。”说到这，她话头一顿，“至于你的家人，他们早就死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完槿生声音一转，眸光一凝，“杜榟茂，你若是真的关心他们，会舍不得京城体面的大宅子和家门显赫的妻子而抛弃在穷乡僻壤的老母和那青裙缟袂的妇人吗？你的身份是偷来的，当初的栓选名额，如今的官爵地位，声誉名望都是偷来的。
别以为潘家替你杀了真正的杜榟茂，为你铺平道路，你便万事顺遂了。除了你，还有千千万万个杜榟茂会站出来，将你这种冒牌货绳之以法。”
杜榟茂彻底傻了眼，他没想到连这些她都知道。
完槿生当然知道，杜榟茂用一剂阳痿药方换来一世荣华富贵。
“你不是恨她们吗？”她敛起眼中的冲天的怒火，只剩下狠，“那就听我的，帮淑妃，二月二十三，将她们虚伪的面孔全都揭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窦家与潘家为敌，可这帮淑妃他就不明白了。
完槿生应该向着骁王才对，怎么还能让自己将所有事捅到天家面前？
“还不明白吗？杜太医，我家姑娘谁都没在帮，就是在帮你。”祝玉岫双手抱胸道，“事后的大功臣不是你是谁啊？”
杜榟茂被冻的声音打着颤：“你到底是谁的人？难不成你想帮淑妃？”
可淑妃无后，她要帮谁？
“这个对杜太医来说真的重要吗？”完槿生站起身，“杜太医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该怎么选择，当然，若是太医站在我这边，我可以保下你现在得到的一切。”
杜榟茂哑言，没想到年近半百的一个老头子，竟会被一个初露头角的小丫头给唬住，这若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要往哪搁。
可现下也不光是脸面的问题，是性命前途之忧，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不值钱的东西。
正想着，屋外响起徐婆婆的声音：“姑娘，宫里来人，说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要请杜太医回去为她诊治。”
杜榟茂闻言，抬头看向完槿生，哪知，面前这丫头依旧不慌不忙的样子，丝毫没有半分害怕，也没有得意，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完槿生则是料定潘是意请杜太医回去并未通知周崇，而是偷偷来的窦府，是以，就算是自己不放人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杜榟茂但我脸一阵青一阵白，沉默良久，没耗过她，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
完槿生闻言，便让采桑和祝玉岫为他松绑。
等送走了杜榟茂，完槿生在窦府门前停留许久：“你瞧，马上就不是潘家的天下了。”
…
杜榟茂从窦家出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他两个把柄握在完槿生的手中，不管哪一个都可以叫他几十年来辛苦铸就的伟业大厦瞬间倾覆。他会身败名裂，最后回到当初一无所有，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腰身佝偻，双目失色地走在杜家长廊上，经由下人们一个个行礼叫着‘老爷’。
院中潺潺的流水在耳边奏起曲声，往日里他听着是轻松舒缓的催眠曲，现下像是失去心爱之人的寡妇在哭丧。
他决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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