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整个庞大无比的鬼蜮，那笼罩了不知多少万里，由无数冤魂厉鬼和磅礴死气构成的森罗地狱，猛然向内收缩。
鬼魂之间的能量竟然在相互吞噬！
无数鬼魂，无论强弱，无论形态。
它们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道精纯的洪流，疯狂地涌向杨羽即将崩溃的躯体。
几乎是在“成了”二字余音未落的刹那，那无边鬼蜮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恢复清明，只留下残破的大地和空中那轮依旧耀眼的气运大日。
而所有的黑暗，死气，魂力凝聚在了杨羽的体内。
他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
他的形态在发生剧变。
身体不再是虚幻的鬼影，反而开始凝聚出实质，皮肤变得苍白，上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鬼脸纹路。
他的气息不再衰败，而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超越了之前的巅峰，并且还在不断攀升！
一种不祥的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云生瞳孔骤然收缩，他迅速后退，看着天空不断汇聚在一起的洪流，瞬间明悟了一切。
那分散力量维持的鬼蜮，并非为了对敌，而是丹炉！
以自身大圣道果为根基。
以这亿万鬼魂、无尽死气为药材。
以这整个战场为鼎炉，在自身濒临毁灭的边缘，完成最后的淬火与凝丹！
他在炼丹！
他在以自身为材料，练就一颗旷古绝今的。
——人丹！
“疯子！”
即便是云生，此刻也由皱起了眉头。
这种手段，太过酷烈，太过极端，完全悖逆了常伦！
完全就是邪修。
也就在这最终蜕变完成，气息达到顶点的刹那。
一段被杨羽深藏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或许是因人丹将成，又或许是执念显现的缘故，不受控制地浮现……
云生黄金瞳将这段记忆尽收眼底。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空洞，记忆画面一闪而过。
记忆中的场景。
这是一处禁苑的偏僻角落。
满身血污的男子蜷缩在假山阴影中，他是死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和永无止境的杀戮。
他在一次护卫任务中为挡暗算身受重创，此刻正在等待生机流逝。
一个穿着云锦宫装，衣摆绣着暗金凤纹的小女孩，在一位老嬷嬷惊恐的目光中，好奇地走近。
她约莫七八岁，容颜精致，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你伤得很重。”
她的声音清脆。
她示意了一下，老嬷嬷颤抖着递上一个玉盒，里面是灵气盎然的疗伤圣药。
他没有接，只是警惕的眼神盯着她。
女孩并不在意他的无礼，亲自拿起药膏，蹲下身，小心地敷在他的伤口上。
“孤名秦夕。”
她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却自有威仪。
“夕阳的夕，你叫什么？”
他沉默，因为他没有名字。
女孩却笑了。
“你看那天边，杨有高举，飞升之意，亦有赤杨之木，其性坚韧，生于微末，却能直面风雨，不屈不挠。”
“孤望你，能如这赤杨，纵出身暗影，心亦向光，坚韧不拔。”
她顿了顿，抬手指向那些越来越远的飞鸟。
“羽，羽翼也。”
“孤更愿你能有一日，挣脱这樊笼枷锁，如它们一般，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自由翱翔。”
“而非永远困于影之一字。”
“既然如此，那你就叫杨羽吧。”
杨羽愣了，从此，他有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天起，他养伤的角落，偶尔会出现精致的灵食或丹药。
秦夕会屏退左右，独自前来。
有时她会对着他自言自语，说朝堂的纷争，说修炼的烦闷，说对广阔天外的向往。
他依旧沉默，但倾听成了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知道她是仙朝储君，身份云泥之别，他只能将那份日益滋生的情愫深埋心底。
岁月流逝，秦夕逐渐长大，修为日深，威仪日盛。
她已不再是需要偷偷跑出来的小女孩，而是开始参与朝政，展现铁腕的未来女帝。
但她仍会偶尔来到他这儿，带来外界难得一见的奇珍，或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
他曾暗中为她铲除无数障碍，手上沾满鲜血，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逾越。
能作为影子，守护她登临绝顶，便是他卑微的祈愿。
然而，命运从不因身份而仁慈。
一个传承古老的庞大世家，向秦家提出了联姻。
要求储君秦夕，下嫁其家族那位以残忍暴戾着称的嫡子。
秦夕激烈反对，甚至以死相逼。
但在整个仙朝的利益，和世家的意志面前，她个人的意愿显得如此苍白。
皇权与世家利益的结合，不容她反抗。
大婚前夕，她找到了他。
月光下，她褪去了平日的威仪，泪流满面，将一枚自己炼制的，蕴含着她本命精元的护身符塞到他手里。
“杨羽，带我走，离开这里，去天涯海角！”
“这仙朝储君，我不做了！”
他握着那枚温热的护身符，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带她逃到哪里？
面对一个仙朝和一个古老世家的追杀，他们又能逃多久？
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不是和自己一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最终，他单膝跪地，将头埋得极低，嘶哑地挤出三个字。
“……臣，万死。”
她眼中的光芒，瞬间寂灭，随后认命，嫁给了那位纨绔。
后来，他听闻，大婚之后不久。
秦夕因“牝鸡司晨”、“意图干涉世家内务”等莫须有的罪名。
随后被那世家公子联合其家族势力设计构陷，剥夺了储君之位，并被废去大半修为，打入不见天日的幽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他盗取秘宝，耗费数百年，终于找到了机会，潜入那个世家的禁地幽狱。
他找到她时，曾经风华绝代、睥睨天下的仙朝储君，蜷缩在污秽的角落，眼神空洞呆滞，只会反复哼唱着儿时他听她唱过的一首童谣。
她瘦骨嶙峋，修为尽废，身上布满各种酷刑留下的伤痕。
他颤抖着靠近。
忽然，她像是被惊动，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猛地蜷缩身体，用沙哑的声音尖叫。
“滚开，别碰我……不要吃……我的……道骨……”
“孩子，我的孩子！”
“不，你不是我的孩子！”
当初高高在上的仙朝储君，如今却成为了一个衣衫褴褛，落魄的可怜人。
他如遭五雷轰顶，僵在原地。
目光死死盯着她下意识护住的、那残破衣衫下清晰可见的锁骨位置。
那里，原本应有一块蕴含她先天道韵的道骨。
此刻却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窟窿。
那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明白了“牝鸡司晨”的真相，那个畜生，那个世家，竟用她的道骨来修炼邪功！
记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恨意。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执念，进入这颗人丹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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