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乌竹眠眨了眨眼，飞舟平稳地穿行在蔚蓝天空中，师门众人各司其职，连宿槐序都不见了踪影，她摸了摸且慢的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确信自己还清醒着。
“师姐？”奚无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黑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你脸色不太好。”
“刚才的红云……”乌竹眠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刚才的异象只有她一人看见了？
“红云？”奚无咎困惑地眨眨眼：“师姐是说晚霞吗？确实很美。”
乌竹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收紧。
不对，她分明看到那红云带着不祥的气息向飞舟扑来，师父还让大家戒备，可环顾四周，眼下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宿诀和玉摇光还在低声交谈，云成玉甚至已经睡着了。
“我可能有些累了。”
她想了想，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暗中记下。
见乌竹眠表情不对，奚无咎垂下睫毛，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很快又被掩埋，只是体贴地递去一杯热茶：“师姐尝一下，大师兄说这个可以缓解眩晕，既然累了，喝完这盏茶，师姐就去休息片刻吧。”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乌竹眠微微点头，小啜一口，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也许真是幻觉？神骨确实容易感知到常人无法察觉的灵力波动，偶尔产生错觉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半日就到须弥山了。”奚无咎指向远方：“听说这次御神大会规模空前，连隐居多年的老怪物们都出山了。”
乌竹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一座巍峨山峰的轮廓，云雾缭绕间有金光闪烁，那是须弥山着名的护山大阵。
“神剑霜策……”她喃喃自语。
这把传说中的上古神兵每百年现世一次，择主而侍，得之者可纵横修真界，这次御神大会的重头戏，就是霜策剑的认主仪式。
奚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师姐对霜策有兴趣？”
“只是好奇。”乌竹眠摇头：“我有且慢足矣。”本命剑与剑修心意相通，远比任何神兵利器都珍贵。
黑衣少年似乎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灿烂：“我相信师姐一定会在此次大会上大放异彩的！”
乌竹眠没有接话，她总觉得奚无咎这话说得古怪，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转念一想，以她的实力，在年轻一代中确实难逢敌手，师弟对她有信心也是自然。
飞舟穿过层层云海，须弥山的全貌逐渐清晰。
主峰高耸入云，山体上盘旋着九条玉石阶梯，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试炼场，山脚下已经聚集了数百艘各式飞行法器，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真热闹啊。”百里鹿云不知何时挤到了乌竹眠身边，小脸兴奋得通红：“师姐你看，那是昆仑的玉舟！还有那边，蓬莱的仙鹤车驾诶！”
乌竹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见到了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门派标志，修真界大小门派几乎倾巢而出，散修更是不计其数，都是为了这百年一遇的盛会。
宿槐序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甲板上，白发在风中飞扬：“准备降落。”
飞舟缓缓降落在指定区域。
刚停稳，一队身着月白长袍的修士便迎了上来，胸前统一绣着“裴”字家徽。
“恭迎青荇山宿前辈。”为首的年轻男子行礼道，声音温润如玉：“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乌竹眠好奇打量来人。
这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一双眼如含春风，让人见之忘俗，他腰间悬着一柄白玉为鞘的长剑，看似朴素，却隐隐有龙吟之声。
宿槐序微微颔首：“裴家主客气了。”
男子微笑应答，目光扫过青荇山众人，在乌竹眠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位便是乌姑娘吧？久闻神骨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乌竹眠正欲回礼，奚无咎却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她与那男子之间：“过奖了。”
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宿槐序轻咳一声：“兰烬，带路吧。”
兰烬，裴兰烬。
乌竹眠这才知道对方全名，只见裴兰烬从容一笑，侧身引路：“诸位请随我来，住处已经安排妥当，大典明日辰时开始。”
前往住处的路上，乌竹眠注意到周围修士看她的眼神颇为复杂。
有好奇的，有嫉妒的，还有...畏惧的？她不禁有些不解地蹙眉，虽然她确实小有名气，但也不至于引起如此反应。
“别在意。”宿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低声道：“自从一年前你在论剑大会上击败昆仑首徒后，关于剑心神骨的传言就越发离谱了。”
乌竹眠愕然：“什么传言？”
“有人说你能一眼看穿他人剑法破绽，有人说你天生克尽天下剑修……”宿诀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最夸张的是，有人传言你其实是上古剑灵转世，师父找到你时，你正在一柄古剑中沉睡。”
这都什么跟什么？乌竹眠哭笑不得，她只是天生对剑道感悟力强些，哪来这么多离奇故事？
“大师兄别说了。”玉摇光轻嗔道，九条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阿眠本来就紧张，你还吓唬她。”
“我哪有紧张……”乌竹眠小声辩解，却感到手中且慢确实比平时更沉了些。
裴兰烬将他们带到一处清幽的院落，青竹环绕，流水潺潺，门上匾额写着“青荇别苑”四字，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诸位先休息，晚些时候会有接风宴。”裴兰烬拱手告辞，临走前又看了乌竹眠一眼：“乌姑娘若有兴趣，可去‘剑冢谷’一观，那里陈列着历代名剑，或许对明日大典有所助益。”
待他走远，云成玉立刻阴阳怪气地学舌：“‘乌姑娘若有兴趣~’”
“好了别闹了。”宿诀打断他们：“各自安顿一下，记住我们是代表青荇山来的，言行举止都要注意。”
众人应了声，各自选了房间。
乌竹眠走进分配给自己的那间，发现窗外正对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藤，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飘落，桌上还摆着新鲜的水果和点心，旁边是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般周到，倒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乌竹眠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立刻充满口腔。她突然想起裴兰烬提到的剑冢谷，心中一动，简单收拾后，她悄悄溜出别苑，沿着路标向剑冢谷方向走去。
须弥山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路上修士络绎不绝，各种方言口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听说了吗？这次连魔界都派人来了……”
“嘘，小点声！仙盟早就下了禁令，魔界中人不得入内。”
“可我听守山门的师兄说，昨晚确实感应到了魔气……”
“胡说八道！有裴家坐镇，哪个魔修敢来送死？”
两个修士的对话飘入耳中，乌竹眠脚步微顿，很快又摇摇头，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道幽深的山谷出现在她面前，两侧峭壁上插满了各式古剑，有的锈迹斑斑，有的仍寒光凛冽，谷口石碑上“剑冢”二字笔力遒劲，隐约有剑气流转。
这里就是剑冢谷了。
乌竹眠深吸一口气，踏入谷中的瞬间，无数剑意扑面而来，有的凌厉，有的温和，有的悲怆，有的狂放……仿佛每一柄剑都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她的剑心剑意不由自主地与之共鸣，且慢也在鞘中微微颤动。
“果然名不虚传……”她轻声感叹，缓步前行，感受着不同剑意的洗礼，这对剑修而言是难得的机缘，若能领悟一二，对剑道大有裨益。
走到山谷中部，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突然发出嗡鸣，引得她驻足观望，这柄剑造型奇特，剑身如冰晶般透明，剑柄处缠绕着银色丝线，整体散发着凛冽寒气。
“喜欢这柄‘寒宵’？”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乌竹眠差点拔剑，她转身一看，裴兰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月白长袍在剑风中轻轻摆动。
“裴家主。”她微微颔首打招呼：“您怎么……”
“巡视剑冢是我裴家的职责。”裴兰烬微笑：“况且，我猜你会来这里。”
乌竹眠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将注意力转回那柄寒宵剑上：“它很特别。”
“寒宵是三百年前‘冰魄仙子’的佩剑。”裴兰烬解释道：“仙子陨落后，剑灵悲恸不已，自封于此，再未认主。”
他顿了顿，“直到今日见到你，它才第一次发出剑鸣。”
乌竹眠惊讶地看着那柄剑，果然感受到一丝微妙的联系，但她很快摇头：“我已有了本命剑。”
“明智的选择。”裴兰烬赞许地点头：“剑修贵在专一，不过……”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明日霜策神剑即将现世，恐怕会引得修真界众人一番争夺，你虽无意，却难保不被卷入。”
乌竹眠微微眯眼：“裴家主此话何意？”
“只是提醒。”裴兰烬神色坦然：“神剑择主，往往出人意料，有些人为了得到它，难保不会不择手段。”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毕竟剑心神骨对霜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容器。”
容器？这个词让乌竹眠感到不适。
她还欲再问，远处突然传来钟声，浑厚悠长，回荡在山谷间。
“接风宴要开始了。”裴兰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回去吧。”
回程路上，乌竹眠心事重重，裴兰烬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埋下疑虑，霜策剑与剑心和神骨有何关联？为何说是“容器”？
“师姐！”忽然，奚无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黑衣少年站在别苑门口，脸上带着焦急：“你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
“去剑冢谷转了转。”乌竹眠答道，注意到奚无咎的目光在看到她身后的裴兰烬时瞬间冷了下来。
“多谢裴少主护送我师姐回来。”奚无咎语气生硬，一把拉住乌竹眠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后护着：“师姐，师父找你。”
裴兰烬不以为忤，拱手告辞。
乌竹眠被奚无咎拉着往院内走，能感觉到少年手上的力道大得不正常，淡定地提醒道：“无咎，你弄疼我了。”
奚无咎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对不起，师姐，我只是……担心你。”
乌竹眠揉了揉手腕，没有多说什么。
但心中那种违和感又浮现了，奚无咎的反应，裴兰烬的话语，剑冢谷的异象……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她周围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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