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
烛火在寒风中不安地跳跃，将闫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照得格外阴沉。
他如同一头被囚禁在笼中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
帐外呼啸的风，像鬼哭，也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吹得桌案上的地图猎猎作响，却丝毫吹不散他心头那股越积越浓的阴霾。
派出去的斥候，如同泥牛入海。
陈边和他率领的那五千精锐骑兵，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南境的群山之中。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闫帅感到一阵陌生的心悸。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上“胡马关”那三个字上。
那里，才是他认定的，唯一的威胁。
郭子仪的主力，南境的脊梁，全都在那座关隘之后。他已经将手中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全都部署在了南线，张开了一张大网，只等郭子仪那条老狐狸按捺不住，主动出关。
届时，他将用一场辉煌的大胜，来洗刷所有的不安与屈辱。
至于大营后方……
闫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五千人的辎重营，加上祁振的天昊城作为依托，粮道稳固，固若金汤。
后方，能出什么乱子？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帐帘被一只手猛地掀开，一股夹杂着浓重血腥与焦糊味的寒风，疯狂地倒灌而入。
后军统领方致远，这位一向以沉稳着称的将领，此刻却衣甲不整，头盔歪斜，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土与血污，眼神中只剩下惊骇。
“闫帅！”
方致远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后营……后营遇袭！完了……全完了！”
闫真的脚步，猛地一顿。
“你说什么？！”
“咱们后方，出现了南贼的兵马，异常精锐，人数众多，五千人的辎重营，不消三刻，就死的七七八八了！”
闫真大步走到方致远面前。
一把揪住方致远的衣领，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贲张，眼神凶厉。
“你看清楚了？！是南境的大军？！有多少人马？！”
“看……看清楚了！”方致远语无伦次地嘶吼道，“火光漫天……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他们的前锋……是一群手持巨刃的怪物，一刀下来，连人带马都能劈成两半！我们的五千兄弟……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撑住啊！”
“怪物……”
闫真松开了手，任由方致远瘫软在地。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股荒谬到极致的感觉，混杂着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郭子仪！
又是郭子仪！
那个老狐狸！
他不仅在深山里吞掉了自己的五千精锐，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的大营背后，插了这致命的一刀！
这支军队是哪里来的？
他们难道是插上了翅膀，从天上飞过来的不成？！
“传我将令！”
闫真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木制沙盘上。
“轰！”
那用坚硬木料打造的沙盘，竟应声开裂，木屑四溅。
“方致远！”
“末……末将在！”
“我给你地煞营五千步卒，游骑营五千轻骑，再加……”闫真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三个字，“猎骑营！”
猎骑营！五千重装骑兵！他手中最锋利、最精锐的王牌！
“总共一万五千人！”闫帅死死地盯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方致远，眼中杀机毕露，“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马上！给我把这股该死的敌军拦住！搞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主将是谁！从何而来！”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压低，语气斩钉截铁，“将他们……就地歼灭！一个不留！”
“末将……遵命！”
方致远领命之后，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帐。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闫真缓缓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方，虽遭突袭，但一万五千精锐，足以稳定局势。
真正的决战，依然在南面。
郭子仪在后方动手，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
正面……正面战场，他必然会有更大的动作！
这，才是那个老狐狸的总攻！
闫帅猛地睁开眼，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他要将计就计！
在正面战场，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击溃郭子仪的主力！
只要南线大胜，后方那点麻烦，不过是疥癣之疾！
“来吧，郭子仪！让我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
“咚——！咚——！咚——！”
沉闷、雄浑，如同远古巨人心跳般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从南面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夜幕，越过了数里之遥的距离，让人心神摇曳。
胡马关。
那座已经死寂了数日的雄关，此刻，它那两扇足以容纳十数骑并行的巨大关门，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洞开。
一个深渊般的豁口，出现在了关墙之下。
紧接着，一员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头戴黑色震天盔，身披兽面吞天甲，手持一对铜锏，一马当先，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狂飙而出。
正是牛皋！
“虎豹骑！”
牛皋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云霄。
“随我，破阵！杀敌！”
“杀——！”
山呼海啸般的咆哮，从他身后传来。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五千名虎豹骑，组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锋矢阵，从关门内席卷而出。
他们胯下的，是清一色比寻常马匹高出近一个头的乌骨神驹，马蹄上包裹着厚铁，奔跑起来如滚滚闷雷。
骑在马上的骑士，则被一套制式的玄色重甲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睛。
他们左手持盾，右手将三米多长的制式长槊平平端起，那无数根锋锐的槊尖，在火光下连成一片闪烁的寒芒，组成了一片移动的死亡森林。
这是一股沉默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钢铁洪流。
没有多余的呐喊，没有杂乱的动作。
只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那令人窒息的，扑面而来的杀气。
在牛皋的带领下，这股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带着无可匹敌的压迫感，直直地朝着闫真引以为傲的南线大营，正面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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