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脏了吗？
陈晓欣望着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外，夜色里远处的大厦的广告画面，仍旧艳丽，而那场骤来的雨，在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但她知道，那场匆匆的夏雨，真实的来过。
在挂掉电话之前，她也并没有什么冲动，去跟父亲争辩，这么辞退员工，是对，或者不对。资本是逐利的，正如她接手餐馆之后，某次和张若彦开玩笑时，后者所调侃的：“你现在是企业主，你是资本家，从这一刻，你就脏了。”
其实陈勇的经验里，更重要的，是一个行业的潜规则。
那就是，绝大多数的餐厅酒楼员工，或者说整个餐饮行业，并没有为员工购买社保医保的习惯。至于原因，不论是跟从业者聊一下，或是随便百度一下，就能知道劳动密集型行业人员流动性极大，又是小型私营企业，房租、水电的巨大压力，以及物价不断的上涨，进货成本极高，用人成本也是不断提高……
对整个行业而言，已经是一种潜规则的状态。
无论是员工还是企业主，都默认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更进一步的，是往往都是劳务合同而不是劳动合同，甚至是口头合同，等于说，在餐厅酒楼上班，就相当于打个短工。甚至有不少员工也不愿签合同，这样如果在同业有更高的工资，他们就可以不管酒楼这边是否同意，马上辞职，然后去新的地方上班。
她的半砧缨珞.私厨，这两个月的营业额能起来，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陈晓欣给每一个员工都买了社保，都提供了正式的用工合同，包括年底的分红等等，都用合约的形式体现出来。对于员工来讲，他们甚至口头上还会觉得要签好多文件，很繁琐。
但这一系列的措施，让员工对于餐馆，有了很强的归宿感。
陈晓欣揉搓着太阳穴，她有点头痛，因为这样，所以要辞退一个员工，也因此变得很麻烦，不能跟大多数的餐饮行业一样，直接就叫员工结了薪水，然后明天不用来就可以了。
这时大门被推开，陈淑芳冷着脸走了进来，一边换鞋一边骂：“我欠你们的债吗？下午好不容易摸鱼回来，阿嫂就叫我帮手煲汤，吃过晚饭我想追一下剧，又要我过来！”
黄樱听着动静从书房出来，看见小姑过来，连忙招呼道：“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
听着大嫂这话，陈淑芳指着缩在沙发角落里，扮不存在的陈晓欣：“你女儿说要吃节瓜粉丝煲！真的是，人家开餐馆，你开餐馆，搞到回家要我来给你弄节瓜粉丝煲！你妈在家啊，你叫你妈弄啊！非要折腾我？”
本来黄樱以为什么事，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呵呵，二十几年了，死女包认准你，我做的她不吃！你们姑侄，自己四四六六搞掂它吧，我就不掺和了！”
说着她对从书房走出来的陈晓轩说道：“你还没跟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啊。”陈晓轩嘻皮笑脸地准备糊弄过去。
但是在咖啡厅跟女儿把事情推敲清楚的黄樱，却知道，这事要真是如陈晓欣所推测的，那绝对是糊弄不下去，所以她很少见地训斥陈晓轩：“滚进书房去！你不说清楚，这事就过不去！”
“妈，我一个成年人……”陈晓轩脸色就有点不好了。
但是发了脾气的黄樱，哪里管他这么多：“你找我拿私房钱，去交餐厅的水电费和发工资时，咋不说自己是成年人？”
难得看到母亲对大哥发脾气，陈晓欣蜷在沙发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想笑的感觉，尽管她其实很担心兄长的情况。这时在厨房忙活开的陈淑芳，高声叫道：“某一个人！要吃节瓜粉丝煲，就赶紧给我冲杯茶过来！”
陈晓欣笑了起来，起身跑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无糖乌龙茶，献宝一样双手递到姑妈跟前：“姑姐你身材保持得这么好，小的特地给你选的无糖无脂无热量！”
“滚滚滚！”陈淑芳没好气地对她骂道，然后走到书房门口，高声道，“阿嫂！连口热茶都没有是不是！”
于是黄樱不得不从书房出来，泡好了茶，给小姑子端去厨房，然后再继续去骂儿子。
本来很郁结的陈晓欣，这么一闹腾，便笑了起来，然后打开微信的工作群，发了条信息：“明天有四位同学，因为生病无法到岗，生病的同学，不要在宿舍死扛，现在就预约挂号，然后明天去看病，都给大家交了医保的。那么其他同学就要补位啊，这样肯定会特别累，明天额业营的百分之十，我会拿出来，给大家作为奖金！”
然后她又发了两个二百块的红包，于是微信工作群里，大家就热闹了起来。
这时之前请假的三个女孩，就有两个私聊她，意思就是明天自己可以坚持上班。
因为百分之十的营业额，不是纯利润。
陈晓欣这边是做高端客户的，一个最小的包厢正常消费，没有酒水，两个人吃饭，一人一份鱼翅，蒸条鱼，炒个青菜，再整两个荤菜凑成四样，添一个主食，这么算下来，至少也得两千块往上。
按着现在每天的中午和晚餐，每个饭点，至少每个包厢能有一轮客人的情况来算。
十分之一的营业额，可能就要几万块了，大家分到手，怎么也有一两千块啊！
那两个女孩想着，这么大的一笔钱，咬咬牙，赚了再说。
“健康第一位！”陈晓欣对她们这么说道，“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赶紧好起来。”
放下手机，看着阳台外面的夜色，陈晓欣觉得，那场雨，那场夏雨，曾经下过，至少她知道，雨滴给这炽热的夏，带来的一丝凉意，她从不曾忘记。
正如她这么多年，每当夏季的雨夜里，只要在广州，总是希望吃上姑妈做的节瓜粉丝煲。其实连姑妈自己，大约也忘记了，但陈晓欣记得，在那个年少的雨夜里，姑妈去补习班接她回家，几乎整把伞都遮在她头上。
而回家发现，父母带着哥哥去了黄山。
于是她嚎啕大哭。
是姑妈给她做了节瓜粉丝煲，陪伴她渡过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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