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除掉材料费和工人工资，按照报价单来说，他们这一单的利润可以达到三万以上。
几万块对于俞泽来说是不多，
可对于万家装饰小分队的其它人来说，是一个爆炸性的数字。
光是想到，夜里就要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长城饭店的包厢项目验收合格那天，结算单子也送到了万家装饰。
小李道：“今天可是大日子，咱得下馆子！”
季如风：“对，我听我爸说帝都新开了一家马克西姆餐厅，咱去尝尝？”
俞泽上辈子听过这家餐厅，但是上辈子这时候没去吃过，它可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的西餐厅。
现在是1983，帝都人平均的月薪资在六十元上下，但马克西姆一顿饭的消费，至少是一百五十元起步。
其它人没听过，都不解，“为啥一个餐厅，要叫个洋名字啊。”
那是因为巴黎有个马克西姆餐厅啊，灯啊，玻璃窗啊，都是那边一比一搬过来的。
俞泽和万家的小伙伴到了餐厅，菜上来时，万家的人都有点拘谨。
牛排煎得半生，季如风切了块牛肉塞进嘴里，笑了，“论实在，还不如咱胡同口的酱肘子。”
吃着吃着，又聊到钱了。
小李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泽哥，你发了，百分之四十，你能分到一万两千八！”
季如风切了一声，“眼界小了！
你泽哥在帝都大学做部长的时候，帮那些厂子谈生意的提成都不止这些。”
俞泽喝了口红酒，“先别急着分我。
拿出一万来，作为咱万家的流动资金。
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驻华使馆的招待厅要做翻新，咱也能上。”
“哇喔！”几个人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
“这也太爽了吧，是不是他们看到咱设计的长城饭店包厢，才要咱的？”
俞泽瞥他一眼：“那当然了，不是因为饭店，难道是因为如风家的二层楼吗？
他们可是点名要长城饭店那种带华国味儿的设计。”
一顿饭吃完过后，虽然菜式不那么过瘾，但个个都很兴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万家的账本上又多了好几个项目。
一日，季如风算完账，发现存款已经够在帝都租个像样的办公室了。
他把账本推给俞泽，商议道：“咱要不要再多招两人，扩大点规模？”
俞泽没接话，正对着一张鹏城的地图出神。
报纸上刚登了消息，鹏城要建第二批商品房，虽然还是外籍房，但已经允许华国公司参与室内装修。
“咱去鹏城。”俞泽突然拍板，“把长城饭店的图纸整理好，去找那边的开发商谈谈。”
季如风有点犹豫，“那边都是港城公司的地盘，咱去了能站住脚？”
“这有什么，最开始长城饭店的招标会，不一样是和港城的装饰公司竞争？
而且，我在那边的如意建材超市，也有股份。”
季如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是说那个登报的港企如意建材吗？”
“是啊，不然还有第二个如意超市吗？
正好我妹也要毕业了，她也要去鹏城那边发展，我带他一起去。”
祝如意已经帮他联系好了鹏城那边的小学，澄澄澈澈可以直接就读。
俞秀想做的是服装生意。
赵磊的维修小队也要在鹏城发展更加方便。
唯一不方便的是，今年云瑶还是在帝都的医院任职，暂时走不开。
云瑶现在属于是在帝都大学的神经外科实习。
夏文昌的前女友，容清清也在这个医院做护士长。
她的姑父，正好是这个医院的院长。
看着被安排在了独立办公室的云瑶，正在和小护士说着话的容清清脸僵住了。
她心里暗道，这云瑶怎么就这么好命？英语竞赛没过，还能拿到导师推荐的公派留学名额。
该不会是用什么别的手段讨好了导师吧？
但是容清清又想到，云瑶是已婚已育的，也不可能。
有人在喊：“容护士长，三床家属又在闹着转院！”
容清清是在急诊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不耐烦道：“让他们等着，没看到我这忙着嘛！”
容清清继续盯着走廊里正在和主治赵医生讨论病例的云瑶，她听到了赵医生道：“那个经颅磁刺激仪你用得比我还熟，下午把参数整理给我。”
云瑶不卑不亢的：“好的赵医师。”
容清清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台经颅磁刺激仪，全院只这一台，还是云瑶自己掏钱从国外订的。
上个月设备科验收时，连器械科主任都啧啧称奇说那台仪器抵得上科室半年经费。
真是世道变了，资本家的大小姐靠买设备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等着吧，她容清清不会让资本家好过的。
一日，救护车的笛鸣在医院外响起。
急诊大厅传来嘈杂的呼喊：“医生！医生！救救他！”
容清清和同事快步走出去，看见担架床上躺着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军绿色的裤腿已经被血浸透，露出的小腿可怖扭曲。
随行的士兵红着眼眶喊：“他是爆破手，拆弹时出了意外，头部被冲击波震到，腿也……
这是他的军人保障卡和病历本，你们快看看！”
同事副护士长此时已经检测好了病人情况，看过病历本，她严肃道：“血压40，心率130！
容护士长，患者有血友病病史！
病历上写着是A型，去年在军区医院因为关节出血住过院！”
容清清的目光扫过伤者的瞳孔，双侧瞳孔不等大，对光反射迟钝，典型的神经损伤症状。
她的心里忽然窜起个念头。
“主治医生赵医生现在正在手术，我们快让云医生进行准备！”
云瑶的办公室就在几步远，容清清快速把人拽了出来。
“云医生，这位患者就交给你了吧？
他神经伤了，腿也断了好几处，刚发现还有血友病，病历上说他血里缺东西，凝血特别差。”
周围的护士都愣住了。
神经损伤本身就凶险，合并血友病意味着任何一个微小的创口都可能引发大出血，这简直是把实习生往火坑里推。
副护士长想提醒什么，被容清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云瑶其实不是被拽过来的，她跟着俞泽练习武术力气早已不小，只是听到容清清说有患者有神经方面的损伤，她才跟着过来。
对于容清清，她是不喜的。
云瑶的手指搭上伤者的颈动脉，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赶紧扎针输液，备血八百毫升，先推二百毫升甘露醇降颅压。
瞳孔对光反应弱，可能脑子里出血了，马上安排做 ct。”
容清清捂着嘴巴：“可是云医生，ct室现在有三台急诊等着，最快也得等四十分钟。
而且血友病病人用甘露醇，会不会让出血更厉害？”
一旁的小战士急得喉咙都冒出腥甜来，这到底谁是医生？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意见不统一？！！
云瑶抬眼看她，眼神很静：“甘露醇是降颅内压的，跟凝血没关系。
另外，” 她对护士说，“把我那台治神经的机器推过来，先查查神经伤得怎么样。”
容清清心里咯噔一下。
那台机器她见过，全是英文按钮，连老主任都得对着说明书调。
她倒要看看，这个连英语竞赛都考不好的实习生，怎么摆弄这台洋玩意儿。
治神经的机器推到抢救室时，病人的血压又掉了几个点。
机器屏幕亮起来，蓝色的数字在上面跳。
云瑶戴上听诊器，手指在面板上飞快按了几下，调出测神经传导的模式。
“把电极片贴在小腿肚子和胳膊上的肌肉上。” 她头也不抬地说。
云瑶语气里的专业让周围的护士都定了心。
小护士偷偷看了眼容清清，发现护士长的脸比刚才还难看。
云瑶操作机器很是熟练，她先开了低强度试了试，确认电极贴稳了，才慢慢加大强度。
当机器发出磁场脉冲时，病人的小腿轻轻抽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清楚的波形。
“左边小腿的神经传导慢了百分之三十，是周围神经伤了。”
云瑶记着数据，对护士说，“通知手术室准备开颅，出血点可能在太阳穴附近。”
这时候ct室的人过来，说可以安排检查了。
云瑶却摇头：“不用等了，看神经反应和症状，出血位置很清楚。
再等下去，颅内压力太高会把脑子压坏。
容清清心里堵得很，她本来以为云瑶会慌，会求人，会在这么复杂的病情面前手忙脚乱。
可此时的云瑶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容清清悄悄溜到走廊，找到在外面急等的病人家属。
他们是一对老夫妻，刚才和担架一起过来的。
“大爷大妈，” 她脸上堆着假惺惺的同情，“你们家孩子情况不太好啊，脑子里出血，又有血友病，这手术风险太大了。”
老太太立刻抓住她的手：“护士，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就这一个儿子！”
“唉，” 容清清叹口气，声音压得很低，“负责的是个实习生，刚才还用了台新机器，听说那玩意儿对凝血不好。
我看啊，要不转去军区总院？
那边有专门治血友病的地方。”
一听这话，老爷子猛地站起来：“实习生？用新机器？这不是拿我儿子的命开玩笑吗！”
他说着就要冲进抢救室，被容清清假意拦住：“大爷您别激动，我就是给您提个醒，您自己拿主意。”
“别拦我们！”两老人力气此刻无比大，一把甩开容清清。
抢救室门被撞开，两位老人闯进来骂骂咧咧：“医生呢！你们凭什么让个实习生给我儿子看病？！”
云瑶旁边的小张医生惊呆了，“你们怎么能闯进来！这是无菌抢救室！”
病人马上要做术前准备，你们身上带的细菌、灰尘，一旦落到伤口上，会引发败血症！
他本身凝血就有问题，感染了根本控制不住，这不是害他吗？！”
两位老人脸煞白，连忙退了出去。
门被重新关上。
抢救室的门重新关上，云瑶深吸了口气。
旁边的小张医生手还在抖，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慌，按步骤来。”
先是给病人上麻醉，看着他渐渐睡沉，云瑶拿起手术刀，在头皮上划了个弧线。
“血止不住就喊我。” 她对递器械的护士说。
果然，血友病患者的血比普通人难凝，她赶紧换了带止血药的纱布按住，等渗血慢了些，才继续下刀。
打开颅骨的时候最小心，电钻的声音嗡嗡响，云瑶盯着钻头下的骨头，不敢快一分也不敢慢一分，生怕碰着旁边的神经。
等骨头被取下来，露出下面的脑膜，她看见那块血肿像个紫黑色的疙瘩，正往下坠着。
云瑶提醒小张：“轻点吸。”
吸引器的头儿刚碰到血肿，就有血渗出来。
云瑶眼睛都没眨，手里的钳子飞快夹住出血点，用最细的线扎紧。
清理血肿、接神经，每一步都像在捏着易碎的玻璃，直到最后把骨头盖回去，缝好头皮，她才发觉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云瑶直起身，声音有点哑，“好了，送监护室吧。
告诉护士，每小时测一次凝血功能。”
推病人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
廊里，老两口扑上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云瑶扯掉口罩，笑了笑：“手术挺顺利，血也止住了，就是得在监护室观察几天。”
手术推车刚推出手术室，蹲在走廊角落的老两口腾地站起来。
老太太扑上来想掀被子看儿子，被云瑶伸手拦住：“刚缝合的伤口，不能碰。”
老爷子红着眼圈，弯下膝盖就要往地上跪，“医生！我们对不起你啊！”
云瑶赶忙扶起，皱眉道：“有话起来说，这样像什么样子。”
“我们刚刚是听了那个护士长的话，才一时糊涂啊！
她跟我们说，你是实习生，用的新机器没谱，还说血友病病人用那机器会大出血。
我们就一个儿子，当时脑子一热，才冲进抢救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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