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府才建议将施家产业奖励他们，他们拿得问心无愧。
“不好。”商名姝抬头，深锐的眼瞳清凌凌对上商进梁，“爹，江河奔涌，因百川汇流；市井繁荣，赖百业竞逐。独揽利，垄货殖，似筑堤截百川，垒墙断八风。初时金玉满堂，日久则商贾裹足，货物流滞，市廛萧索。”
还有一句话，她不方便说，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更何况商业相竟？
倘若徽州府茶商他们商家一家独大，不但不利于茶市繁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整个商市与官府盯着，反而束手束脚，得不偿失。
商进梁掩住自己眼底的欣慰：“这是朝廷对我们的嘉奖，你若拒了，会使知府大人为难。”
有功当赏，朝廷给出奖励的方案，商名姝的拒绝会让官府以为他们商家不识好歹，对朝廷的嘉奖不满。
“施家之事，我们所行皆为自保，当不得朝廷如此丰厚之赏。至于施厚琼的身世，不过女儿随口一言，出力者乃何大人与诸位差爷。”商名姝从容应对，“爹不若向知府大人提议下发牙行，我们公平竞价，如此也能不伤与叔伯们的表面和气，至于嘉奖……”
商名姝顿了顿，看向张予霜，才轻声道：“爹素来愁苦滇藏之地的茶马贸易？不若向知府大人提及，是否让朝廷给予香茗斋滇藏茶马贸易优先供应权？”
商名姝的话让张予霜和商进梁都倒吸一口凉气。
接手施家的茶坊，能够迅速扩大香茗斋，运作得宜，用不了多久，香茗斋就能成为整个茶商的领头羊，能积累大量财富。
他知道商名姝所言有理，自己也未曾想过真的独吞这一口肥肉，不但会引来徽州府以外的同行忌惮，便是府内的同行自此也将孤立香茗斋。
但朝廷的嘉奖又不能全部推拒，商进梁是酌情接受一些，表示自己接纳朝廷的嘉奖，大部分还是请知府大人通关牙行，价高者得。
万万没有把心思动到茶马贸易之上，至多是明年多得些茶引……
商名姝比他更敢想！
“名姝，你可知你说了什么？”商进梁下意识看向张予霜，这样胆大包天的话，她就堂而皇之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
要知道茶马商市，涉及朝廷战马，相当于插手军需！
这比要自家茶叶特供为御用之茶，还要野心勃勃！
商进梁再不把张予霜当外人，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
若非这些日子，商名姝在商进梁心中积累沉稳内敛的可靠与信任，他只怕要当场训斥。
商名姝将小小的簸箕递给禾穗：“爹，茶马商市，因茶叶参差不齐，于疆域引发多少事故？从而使得我们茶商没少被埋怨，爹不若上书知府大人，强调由香茗斋供应的好处，香茗斋将确保茶叶不会以次充好，不会时有时无，为朝廷赢得良好马匹，呈明其中减少的贸易之中的风险，增加疆域百姓务工之位……”
商名姝明显是深思熟虑过，她说得有理有据，不仅触动商进梁，就连张予霜也听得频频点头。
最后商名姝道：“爹你记得再三言明，朝廷茶马商市不少，可以滇藏为试，倘若能成，算全我们对朝廷一片忠诚之心。若有纰漏，香茗斋愿一力承当。”
“你容我想想……”商名姝的话让商进梁从最初的惊愕到最后的蠢蠢欲动。
这件事情如果做成，可比接收施家产业来得获利更多，钱财或许不会暴增，但茶行的地位将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超过成为御茶的皇商！
亦不会得罪眼红他们的其他同行，一旦试点成功，香茗斋将会成为天下同行争相巴结的对象，再也不用忧心他们会使绊子。
风险自然也显而易见，要想独揽茶马商市某一处的茶叶，会动不少企图浑水摸鱼之人的利益，可这事成了，就可以保证朝廷的马匹，还能减少两国因茶马商市产生的冲突，为国建交……
商进梁的心砰砰直跳。
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无缘科举，不能报效朝廷，为国出力。
他只于经营之上略有天赋，努力扩大营生，建桥补路，兴建学堂，收留老弱妇孺，他以为这一辈子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现如今，他的女儿为他提供另一条路，一条可以圆上他为国为民尽更多余力的路，哪怕这条路荆棘遍地，他也愿去试一试。
他顾不得些许，心中无数豪气涌起，提步就往府衙而去。
此刻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一腔爱国之情，无以抒发，正是可以寻何知府倾吐之际。
“名姝，你不嫁入陆家和徐家，是他们两家的损失。”
张予霜以往总觉得商名姝是高嫁，遗憾她因种种原因错失这样好的门第。这一瞬，她却觉得，日后谁娶商名姝，只要商名姝想，功名利禄都不会缺，她不需要高门点缀，她能成就一个高门。
妻贤，福三代。
张予霜听得不少，此时此刻，才深刻领会其意。
与张予霜同样作想的还有听完商进梁豪言壮志的何知府，当得知这是商名姝的提议，何知府只惋惜自家嫡子早已成婚，庶子正如夫人所言，配不上商名姝这样的奇女子。
“你要在我家迎新年？”商名姝轻轻笑了笑，转移话题。
“怎地？你要赶我走？”张予霜其实也很犹豫，她还不适合回京，按理她应该回凤阳府亲戚家，可一想到凤阳府那些人……
她更想留在这里，她真的越与商名姝相处，越发喜欢她，越想与她在一处，想看一看商名姝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
“只要你欢喜，便留下。”商名姝是看出张予霜这两日的挣扎与闷闷不乐，刻意将之挑明，“你我亲如姐妹，你不嫌我高攀，便莫要见外。”
是怕张予霜想留下，又觉这般太失礼。
“你倒是拿话呛我！我若真走，岂不是应了你的话，嫌你高攀？”张予霜领会商名姝的意思，忍不住嗔她，“我这就给家中去信，我要留在你家迎春。”
此刻张予霜也遗憾她嫡兄早已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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