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皇帝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看上去，尤安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如果不能使用魔力，那尤安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可就算如此，他依然用并不熟练的反手挡下了精灵老人的剑。
就在那时，希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尤安的剑身突然一阵摇晃扭曲，竟第一次从被动防御中摆脱出来，试图向精灵老人发动攻击。精灵老人猛地皱起眉头，大声喊了什么。
希娜差点没忍住想吐槽一句："；你这表情分明是想杀了他吧。"；
尤安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止。他的剑法看似笨拙，实则诡异又精准，直直地刺进了精灵老人的剑势之中。
希娜从那粗中带细的动作中，看出了"；瓦尔特剑术"；的影子。不，准确来说，尤安所展现的，是"；瓦尔特剑术"；的原型。
就在那一瞬间，尤安的剑刃发出了一阵如雾般朦胧的光芒。精灵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随即怒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剑朝着雾气深处猛地劈下去。
"；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尤安倒在了地上。
"；结束了啊。"；
戴恩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口说道。
精灵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检查起尤安的状况。尤安轻轻打着呼，已经陷入昏睡。
一直在比试中满脸严肃的精灵老人，看着他那张昏迷的脸，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像是在说"；这都什么事啊"；。
"；那就接着往下看吧。"；
戴恩举起手杖，像翻书一样轻轻一扫，周围的空间随之一变。
这次出现的尤安，大概十五岁左右，比刚才看上去要成熟点，但还是显得稚嫩。
希娜认出，这正是尤安刚开始真正行动起来的那个时候。
"；就凭你，也想成为我们的王？"；
"；王也好，族长也罢，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需要你们。"；
无数难民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尤安。
尤安环顾四周。这里的土地又湿又贫瘠，甚至还带着毒气，连作物都长不出来。
可那些孩子们依旧喝着那里的水，啃着树皮，勉强活了下来。
站在难民最前头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几乎像是在咆哮般对尤安说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当乞丐的王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想做乞丐的王，我是想让你们，成为我的军队。"；
"；军队？哈！看来你也是想趁着最近这乱局捞一笔的那种人。"；
那男人把扛在肩上的斧头"；咚"；地一下插进了地里。
"；抱歉，我们这群人，可是从战争中逃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能打的男人几乎都死光了。你要说添乱，我们是够格的，可要说帮忙，恐怕是别指望了。你真想打仗的话，还是去拜拜神，或者干脆去找找最近那些嚷嚷着要'；弑神'；的疯子去。你跟他们，或许更合得来。"；
"；那个人就是我。"；
"；……啥？"；
"；那个你们说要去杀了神的怪人，说的就是我。"；
难民们当中顿时一片骚动。那男人一脸错愕，但很快又扭曲着脸，冷笑了出来。
"；这真是疯了。就你这样的小鬼？真的假的？你知道现在有多少猎人、魔物为了杀你在满世界跑吗？那你还来这儿是想干嘛？逃到这儿来装英雄？"；
"；我不是逃来的。我是来接纳你们的。"；
男人一时语塞，满脸都是"；你在逗我吧"；的表情。但尤安那种从容自若的态度，还有身上那种莫名的气势，竟让他有些不敢造次。再加上关于尤安的各种传言，也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
杀了神、解放了那些被当成奴隶对待的人类，这些传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在场的难民中，也有人说自己亲眼见过他。
"；哼……是嘛。你要真是那个什么'；弑神者'；，那这点事对你来说不就小菜一碟？"；
男人说着，分开了围着他的难民人群。在他们的聚落中心，有一块从沼泽中捞出来的大石头，而石头正中央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破旧长剑。
"；这是从沼泽里捞出来的石头，上头这剑一直拔不出来。你要是能拔出来，不管你说自己是王还是啥，我们就认你。"；
尤安看了男人一眼，像是觉得对方太过儿戏，又像是在忍笑，然后大步走到石头前。他像确认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
"；就这么简单？你们愿意让一个人当王，不是应该要大多数人的认可，还得经过各个组织头领之间的协议、协商、承诺，然后才一起共享这个权力吗？我老师们是这么教的。"；
"；你这说的是啥啊？能拔出石头里的剑就够了，不是吗？"；
"；那行吧。"；
尤安走到石头前，握紧拳头，猛地一记重锤砸在剑柄上。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块大石头在一瞬间轰然碎裂。
在只剩下一地碎石残渣的地方，尤安弯腰捡起那把已经变得更破的锈剑。
"；这剑是没法用了。不过反正它本来就锈成这样，应该也没差吧？没关系吧？"；
男人满脸愣住，只能呆呆地看着尤安。当尤安再次确认地看着他时，男人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都这么强了，干嘛还要军队啊？"；
"；神明也开始组建他们自己的军队了。我一个人已经没办法再杀死他们了。我要帮手。而且，我不希望你们以为和平和自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尤安伸出了手。
"；跟我一起走吧。白捡来的和平，最容易失去。我想给你们一堵永远不会倒的、像磐石一样坚固的围墙。"；
男人的眼神微微一颤。他听不懂那些太复杂的话，也没法一下子接受要去效忠一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孩。
但他能感受到尤安的真诚，能感觉到那份贯彻到底的决心。而且，他被尤安身上的那股魄力吸引住了。
不过他还是犹豫着，开口说了最后一个顾虑。
"；我们当中有异族人。因为你，他们失去了信仰。神的祝福没了，他们也失去了曾经的力量。虽然也有不少人讨厌异族，但我觉得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不过嘛……你想让他们喜欢你，恐怕挺难的。你会接纳异族吗？"；
"；当然。"；
尤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的老师里，有精灵、阿尔族，也有兽人。他们也都认同，神，确实该死。只要他们愿意为最底层的人而战，那我就会接纳他们。"；
"；好。"；
男人伸出手。
"；我叫耶诺亚·韦伯。从今往后，我愿意待在你的'；围墙'；之中。"；
希娜呆呆地看着尤安与耶诺亚·韦伯握手的画面。
她知道这个名字。
耶诺亚·韦伯，皇帝的近卫队长。也是那场"；弑君事件"；中，被列为七名叛教者之一，第一个被处死的人。
戴恩咧着嘴角，轻哼了一声。
"；那时候他还没有'；皇帝'；这个称号，但也正是在那时，他才开始慢慢明白这个身份所承载的重量与力量。我们花了不少心思，为的就是让他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只是个英雄，而必须成为皇帝。这种事，是天生学不会的。要是是你的话，希娜，你能明白他们的区别吧？"；
"；……英雄是亲自抓鱼给人吃，而皇帝是教人织网。"；
"；没错。我们'；阿伦塔尔'；为了让他成为这样的皇帝，可是倾尽全力。"；
先前出现过的那片高山地带，再次浮现在眼前。这次季节仿佛已经变了，雪厚厚地积满了山间。
尤安顶着风雪，大步登上山岭。
这次出现的尤安，看起来比现在的他老了不少，差不多三十来岁。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胡子，但身材明显更加健壮，肩膀也更宽阔。
"；比现在更有'；皇帝'；的气场，不觉得吗？"；
戴恩带着几分愉快地说道。
尤安缓缓走到高原中央，插下了一把泛着蓝光的三叉戟，还有一把正在熊熊燃烧的长剑。希娜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象征皇帝权威的两件名器，泰尔格拉姆与苏特拉。
"；阿伦塔尔……"；
尤安仿佛自语一般，望着空中低声开口：
"；你们交付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戴恩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插话。
"；今天，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神也死了。剩下的，只是那些逃往裂隙与边境之外的家伙。而那些逃出去的神，再也回不来了。马纳嫩·麦克利尔向我保证过。"；
高原上没有任何回应。希娜从尤安的表情里明白了，他并没有期待有人回应。不，是从一开始，就没人会回应他。
"；你们看不到这一幕，真遗憾。我已经命令巴尔斯·瓦尔特去调查你们遭受的灾难了。若是有人该负责，就一定会让他们承担后果。就算逃去了裂隙的那一边，我也会追到那里亲手斩了他们。本来我更希望是我亲自去调查……"；
尤安的唇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继续说道：
"；我……我还有太多事要做。虽然大部分已经交给哈蒙了，但任务仍然堆成山。比起满世界杀神的时候还要多。建立一个国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如果你们还活着，我一定会不断向你们请教。如果戴恩·多尔蒙特还活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我真心地想对你说一句，你回来也没关系的。"；
希娜捂住了自己的嘴。
尤安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阿伦塔尔全员都已经死了似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起来似乎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不在了。
原本就是秘密组织，就算出了什么事，无论是意外还是袭击，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也不奇怪。
"；没错。就在这前后，我们遭到袭击，大部分人死了。有些人虽活了下来，但也只能逃进了无法返回的异界。至于我……那时也身负重伤，不得不更换了身体的好几个部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戴恩对希娜解释道。
但希娜的耳朵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尤安身上，在听他的话。
"；我当然不会真的让戴恩回来。我也知道，不能因为觉得痛苦，就什么话都随便乱讲。但……老实说吧，我才活了三十年而已。"；
尤安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三十年，我就把所有的神都杀光了，现在还站在了人类的顶点，领导着整个人类。可我心里却开始怀疑：这样真的好吗？到目前为止，只要把敌人统统打倒就好了，可从现在开始不是了。我得去教导、去引导、去治理。虽然目前为止哈蒙一直做得很好，但如果有一天哈蒙不在了会怎样？你们也都不在了。"；
他说着，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低声自语：
"；戴恩曾说，只要我拿到马纳嫩·麦克利尔的心脏，我就会成为真正的皇帝。但那根本不是成为皇帝的'；条件'；。三十年……太短了。五十年？五十年够吗？不对，一百年？一千年？活上一千年，我才能成为真正为人类而存在的皇帝吗？"；
那一连串低语中，满是苦涩与自我质疑。
"；引领人类的存在……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这句话落下后，尤安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希娜不禁心头一紧，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尤安的脆弱。
他平时总是那么自信，给人一种不管什么困难都能轻松化解的感觉。但眼前这个因失去师长而痛苦、困惑的尤安，说明他也有隐藏起来的一面，也会软弱。
过了一会儿，尤安重新开口了：
"；唉……我又说了些软话。也不想想，要不是在这里，我还能在哪说这些。跟哈蒙说的话，他八成会抡起酒瓶砸我脑袋，然后警告我，要是敢在别处再说这种屁话，下次就打碎我的脑壳。"；
尤安轻轻地叹了口气，抽出泰尔格拉姆和苏特拉，转过身去。
他踏着自己刚才走来的脚印，一步步走回去。
那背影，就像是一棵孤独地立在荒原正中央的树。
这时，戴恩挥动了手中的法杖。
随即，一幕幕关于尤安的历史像闪影一样一一掠过，
裂缝之外的异动、边界的侵蚀，阿尔巴尔德的灾祸与巨龙的暴乱。为了阻止这所有的一切，尤安不断战斗、奔波。
最后的画面，停在了他被自己亲生的孩子，盖雷德·加因，刺穿背脊的那一刻。
戴恩将画面定格在那里，然后缓缓开口：
"；希娜·索尔维恩。"；
他轻声问道：
"；你觉得，皇帝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希娜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连开口都很吃力。
但最终，答案还是缓缓地，从她的口中流了出来：
"；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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