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还未到辰时，国公府的角门那就已经停好了一辆马车。
这次去广元寺，许云苓没带灵雀、素绿等人，就连素云都被她留下了。
除了生肖相冲外，她又找了个借口，说佛门清净之地，祈福讲究诚心，随行人员最好再少些。
所以，这次她以四娘属相大吉为由，点了她和另一个乳母随行，轻车简从的从国公府东院出发了。
此次一去，不知前途，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实在躲不开的牵连，她也是没办法了。
侧门的积雪早就一扫而空，马车出发碾过干净的青石地面时，许云苓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没有掀帘，没有回头，只是给乳母怀里的枝枝拢好了襁褓，嘱咐道：“仔细些，别冻着孩子了。”
许云苓出府极为隐蔽，秦时他们察觉不对时，都已经过了许久。
几番艰难打听，秦时寻了个借口出府，找到后巷的毛大，嘱咐他带着人赶紧前往广元寺，才刚说完，院墙边上就传来护院巡逻的声音。
几人赶紧屏住呼吸掩藏，这个东院的守卫像张网一样，慢一步都可能出事。
＊
广元寺的山门在午后的天光透着沉郁的青灰。
马车刚停稳，早有准备的知客僧就已经候在一旁。
“夫人请！”
乳母抱着包裹厚实的襁褓跟在后头，许云苓一边时不时扭头看着，一边听着知客僧的安排。
当然，这安排也是那人早就预设好的。
“听竹居已备好。”
那名知客僧侧身引路，走动间的僧袍下摆，一下一下扫着阶下的薄雪，“您的院落就在西跨院，挨着明日做法事的偏殿，到时上香点灯也方便。”
“世子爷特意交代了，院里只叫了两斋婆打杂，清净，不扰夫人为令尊尽孝。”
“有劳小师父了！”
许云苓轻声应着，一路踩着被打扫得十分洁净的青石板路，目光不经意掠过各处廊下吹动的风铃，叮铃作响。
襁褓中的枝枝许是被这清脆声吵到，小鼻头皱了皱，梦中发出了几声呓语。
乳母忙把襁褓往怀里紧了紧，冲着一旁的四娘低声道：“这风铃好听是好听，就是怕夜里容易惊着小主子。”
四娘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怀中的枝枝，方才在马车看得不太真切，如今细看，这眉眼，尤其是那小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同侯爷长得一模一样！
余光瞄向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她转头朝着乳母说道：“夜里风静就不响了，再说小主子看着胆子就大，兴许听着这声儿，能睡得更沉呢！”
说罢，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许云苓，对方也在此时回头，目光同她撞了个正着，而后两人又无声无息地各自移开。
听竹居果然十分清静，一路走来都没遇上什么人，四周的竹林幽静清雅，院里也只留了一道小门。
进了屋，那知客僧又温言嘱咐此次法事的祈福流程，“夫人今日先休息，法事明日会由主持大师亲自主持，明夜也是夫人为令尊守灯的日子，按照规矩需至亲独守一夜，但世子爷有过吩咐，说您身子还没好，主持大师也说，心诚即可，守至亥时就行，不必过分拘泥于形式。”
“届时师父们会在偏殿候着，不扰您同令尊的清静。”
许云苓脸上淡淡的，应了声“有劳！”后，目送这僧人离去。
人走后，才坐下没多久，负责此次护卫的人便恭敬上前，眼神在屋里快速扫了一遍，简单说了几句后，他着重强调了起来。
“少夫人，世子爷吩咐，您这几日若需走动，需得有人跟着才行。”
这人许云苓没见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院落和祈福的偏殿已经内外查验妥当，夜里也会有人在外守着，您只管尽孝，其余的不用操心，若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就行。”
他说话时，眼睑低垂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云苓的反应，十分警惕。
四娘倒茶的动作没停，眼风却把他扫了个遍。
肩背挺直，手上有厚茧，是常年习武之人，说话时身形稳如泰山，下盘稳得很，看着还是个练家子，且戒心极重，方才扫过来的那几眼，眼神尤其锐利。
没等许云苓说什么，她便笑盈盈地把茶递了过去，“小哥且放心，夫人身子弱，这几日又为着祈福之事也没休息好，定不会乱走的。”
“这添茶倒水的活儿还有我这老婆子呢，哪用劳烦各位啊！”
说着又把茶往前递了递，“天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护卫没接，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许云苓见状，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护卫见状再次抱拳，“属下告退。”
说罢便躬身退出。
这院子不算大，但也不小。
枝枝也到时辰了，乳母要喂奶，许云苓便趁机同四娘走到一边。
关紧门窗，四娘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屋外和里屋，压低着声音，“院子四周除了那几人，至少还有六七个暗卫伏在暗处。”
“方才一路走来，我瞧了一眼，西角门方向倒没那么紧，那边墙根的冻雪没被踩过，守着的人见了咱们也只是低头躲开，倒不像是专门盯着的样子。”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许云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夫人放心，出门前我已想法子同秦大人联系了，虽说不一定能成功，但以秦大人的性子，定能猜到一二。”
“等会儿我再寻个由头出去转一圈，探探虚实，您今日只要在这屋里同小小姐好好歇着，他们挑不出错儿来，自然放松警惕。”
许云苓看了四娘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日两人深夜的几次会晤，倒是有了几分默契。
知道四娘是李松青派来的人，许云苓自然十分放心，但如今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小心着些，慢慢来，总归明日还有一天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落雪，像是怕惊到什么一样，“此次做法事祈福，我争取到的是三天两夜，明夜守灯才是关键，眼下不必心急。”
四娘同样看着她，爽朗一笑的同时，目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那道门后，又落回了眼前姑娘的身上。
那双眼睛虽然带着几分倦意，却亮得很，像是一团永不肯熄灭的火。
侯爷说得没错，他娘子身上最显着的便是这不屈的性子，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会放过一丝希望，哪怕被层层困住，眼里的光也从不会暗下去。
四娘敛了笑意，重重点头，“夫人放心，我有数！”
＊
收到秦时消息时，李松青才刚回府。
得知他已经让毛大跟了去，李松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让石头挑了几个好手，让秦时带领着，秘密赶往广元寺。
他不好出面，若是他人就这样出现在广元寺周边，宋怀山必定起疑，到时就难办了，只好让秦时跑这一趟。
“让他们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进寺同四娘取得联系，若是实在不行，就直接动手。”
管他什么眼线，什么规矩体统，什么后果，先把人平安带出来再说。
＊
吃了斋饭，又抱了枝枝在院里走了一圈，四娘才神色平静的回来了。
前后只探了半炷香的时辰，但这人似乎很有收获。
许云苓把枝枝交给跟来的乳母，嘱咐她好生哄睡后，再次进屋。
四娘随即跟上。
“果然没看错，西角门那守得极为松散，旁边的杂院还有驴叫，兴许能找到车。”
四娘边说边往炭盆里添了点炭，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掩住杂音，四娘再次压低声音，“方才我看到有几个村民打扮的人往那杂院送柴，同他们聊了几句，说是道上没积雪，夜里走应该是顺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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