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无妄山深处妖兽格外的多，分明是该恐惧的，但重物压过枯枝的嘈杂声，也没能使林中安睡的妖兽有半点反应。
世人皆道无妄山中妖兽残暴肆虐，稍一踏入便会被吞吃的尸骨无存。然真踏入时，却发现它们也只是如人类在世间生存般悠然。
沐浴阳光，肆意奔跑，安然入睡，仅此而已。
戚砚简跟着枯朽无忧一步步深入，分明他才是双腿健全的那个，坐着轮椅的那人却因着两个轮子行的更快些。
大抵是因为自小在林中长大，所以山中的一切他都格外熟稔，在戚砚简看来几无二致的丛林却因枯朽无忧的带领行走的十分顺利，很快，便隐隐约约的在前方看见一处房屋。
枯朽无忧说要带他去寻厉儿，他虽不知缘由，但比起皇甫语儿，他更怀疑枯朽无忧会耍其他把戏，所以便顺从的跟着他，以保厉儿不会被他单独找到。
但就在离房屋只有数步时，枯朽无忧却突然停了下来。
戚砚简不明所以，“怎么了？”
枯朽无忧面无表情。
他大概猜到戚砚简是谁了。
“从前，我总也看不透你的命，也认不出你是谁。”枯朽无忧声音中有些沙哑，“但现在看来，此劫是因你而起。”
戚砚简不解偏头，却没有轻易出声。
他以为枯朽无忧是在找厉儿，但如今，他似乎是冲自己来的。
枯朽无忧也没想着戚砚简能给什么反应，他知道自己说的东西对对方来说有些莫名其妙，但如今的局势实在不利。
墨秽已经把厉儿推到这一步了，他若不继续下去，下次，便不知道是否还有这样的时机了。
“听说，你苦寻枯朽夜曦多年。如今你应该也猜到了，你要找的人，就是厉儿。”
枯朽无忧原先还不明白为什么戚砚简会知道枯朽夜曦这个名字，分明此前他从未见过他。
但如果他是那个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自嘲笑笑，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靠机缘。
可戏台已经搭好，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所以他只淡漠平视，将一切都娓娓道来，无所谓戚砚简能不能明白。
“你大概不清楚，让你有执念的并不是你在此地记忆的缺失，而是那段你们都放弃的从前。你是自愿来这的，可她不同，她是为你受罚而来，所以你的记忆尚有迹可循，她的却无处可觅。但她若记不起，这世间，便再无枯朽夜曦。”
枯朽无忧低垂着眼，“是你诱她来的，一切皆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结束。”
戚砚简越听越莫名，他不明白枯朽无忧是什么意思，但潜意识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枯朽无忧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不知是不是身旁的竹林太过密集，渐渐的，连呼吸都开始艰难了起来。
他只觉得脑中嘈杂，却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我，在伤害她吗？”
枯朽无忧转过头，“也许恰恰相反呢？你们成婚这么久，她爱上你了吗？”
恰恰相反？
那，他是来爱她的吗？
这是个好消息。
那一切，又为什么要因他结束呢？
戚砚简不懂，他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他清楚体内的情况，他甚至都怀疑枯朽无忧给他下了毒。
但枯朽无忧没有，他体内并没有多余的毒素。
戚砚简否认摇头，她不爱他，这是个坏消息。
枯朽无忧又笑了，厉儿爱不爱戚砚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她的郎婿，明媒正娶，天地见证的郎婿。
“她太理智了，所以她不爱你。可她的记忆皆在你身上。”枯朽无忧并不意外，“既然不爱，那便先让她对你愧疚吧。”
愧疚？
戚砚简头痛欲裂，偏偏枯朽无忧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他迫切明白的，可他无法在此刻清醒，所以他只能拼命抓住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似乎才是这些话中最重要的。
无爱便愧，因他结束，有始有终。
戚砚简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始终无法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部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枯朽无忧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屋子，那是他与厉儿自小长到大的地方，他曾与厉儿说过，若此后无处可去，便回到这，他会回来找她的。
而此刻，她就在里面。
“战神大人，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戚砚简听见枯朽无忧询问着，像被蛊惑似的，他缓缓抬手拔剑，将自己不曾交出过的剑柄递向前方的男人。
但枯朽无忧的目的显然不是借剑，就在剑柄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秒，他的眼角落入一抹青色。
时机正好。
枯朽无忧反手扣住戚砚简的手，带着他将剑翻转，直直刺进自己的身体中。
“哥哥！”
不远处传来的女子惊呼声惊醒了尚在梦魇中的戚砚简，抬眸之间，满眼都是面前因剑刺入而流出的鲜红。
一时之间，他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片段，每一个都离去的飞快，使他无法捕捉。
身后的剑意来的又气又急，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拔剑格挡，却在转身后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枯朽无忧没有骗他，厉儿真的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那一刻，悬着许久的心突然安定。
无爱便愧，因他结束，有始有终。
他......
似乎知道为什么枯朽无忧要大费周章演这出戏了......
他明白自己没抓住的念头是什么了。
待女孩新一轮攻势到来后，他了然的笑了笑，分明前一秒还是抵挡的姿势，下一秒便突然丢了剑，任由女子将锐利的剑锋刺入自己的胸膛。
原来，恰恰相反的意思不是他来爱她，而是她，会亲手伤害他。
原来，是这样......
......
......
世道要她爱人，便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杀死她的郎婿。
世道要她度物，便用尽一切办法逼她亲手毁掉所有。
世道要她仁善，便让人毫无预兆的夺去她所珍视的一切。
这，便是神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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