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秉升没注意韩强在说什么，因为看见杨春玉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委屈。
这可不行，必须马上给她做工作：
“春玉，战场上，该冒险的时候，只能冒险。何况，尽快与长官部取得联系，也是我们特遣团的重要使命。”
杨春玉满脸委屈，不由抓紧了张秉升的手，张秉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人注意他们俩，约翰逊和石丁生等人都围在杨美姝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台，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
虽然呼叫始终没有应答，但大家还是聚精会神地关注着。
张秉升没去管杨美姝的呼叫，拍拍杨春玉的小手，然后又跑向江边。
渡江还没完成呢。
潘振过来了。
看着潘振沮丧的神色，张秉升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会吧？29营，没了？
第一世的时候，谢营长带着三营的五百弟兄冲锋，在鬼子猛烈的炮火轰炸下，全军覆没。
那个惨剧，直到第三世的今天，张秉升都刻骨铭心。
幸好，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后，自己现在就要给谢胡子打好预防针，如果打仗遇到阴登山，千万小心小心再小心！
但现在不是谢清达，而是霍云山，那个精气神十足的警卫排长，现在的29营营长。
阻击日军，生死不明！
张秉升一把抓住潘振的手：“快说，霍营长他们怎么样？”
潘振脸上神色很难看：“团长，过来的船，都是200营的，没有人知道29营的情况。”
张秉升像是濒死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自我宽慰：“没事的，没事的，潘二哥别着急，29营打阻击，肯定要费些时间才能过来。你看，天快要黑了，估计他们撑过这一会儿，就能回来渡江。”
潘振抬头看看天色，没看见太阳下山，倒是又看见了那些可恶的黑点。
“团长，敌机！”
张秉升也看见了，张开双臂大喊：“让弟兄们快点，划到岸边就下船跑！”
传令兵大声传达着团长的命令，李章却赶紧跑过来拉着两位长官去竹林里暂时隐蔽。
张秉升拿起望远镜，血腥的一幕再次呈现在自己面前。
敌机在疯狂地扫射，不断有士兵发出凄惨的叫声，轰炸机投下的炸弹，整个江面到处掀起十多米高的水柱，江水被激荡的更加凶猛，木船难以掌握，有一艘船甚至自己翻在江中。
唯一的亮点，是200营的弟兄水性都很好，很多人跳下船，拼命游向江岸。
木船的残骸混着上游冲下来的残枝败叶，流向远方。
张秉升默默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不由把目光投向竹林。
那里，可能杨美姝还在呼叫总部吧？但讽刺的是，盟军的战机无踪无影，只有鬼子的飞机在天空肆虐。
也许十分钟，也许一小时，鬼子的飞机终于离开了。张秉升他们连忙冲向江边，迎接饱受空袭的200营的弟兄。
粗粗看过去，大约有上百人在江岸活动，张秉升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幸好这些缅甸弟兄水性好，活着的不少。加上先前上岸的200营弟兄，估计损失有限。
一个弟兄跑了过来敬礼：“团长，参谋长！”
一口山东话，显然是国军而不是缅甸籍的200营士兵。
张秉升也听出他的口音，连忙问道：“你哪个部分的？”
士兵回答道：“卑职是29营少尉排长李岩！”
潘振听说是29营的排长，马上伸手抓住他肩膀：“李岩！你们营长呢？”
李岩低下头，默默掏出一块怀表递给了潘振。
潘振一愣。
这块怀表，是他送给霍云山的，让他按时间护送贵客们出发。但现在，表还在走，人呢？
默默接过怀表，潘振重重叹了口气。
张秉升也知道坏事了，但还是不甘心，或者不相信：“霍营长出事了？”
李岩垂泪回答：“团长，鬼子攻势太猛了，又是装甲车，又是坦克车，山炮‘咣咣’打个不停，阵地上看不清人影，弟兄们伤亡很大，实在顶不住了，营长让卑职所部与他带领的弟兄，交替掩护后撤，我们撤到森林，先前营长让砍下的大树都横在路上，鬼子坦克过不来，弟兄们才有机会阻击鬼子。可是鬼子调来飞机，朝着森林狂轰滥炸，营长受了重伤，让我把怀表还给参谋长，说他到死也没丢29师的脸。”
李岩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张秉升默默摘下军帽，向着霍营长战殁的方向，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潘振也跟着团长摘帽敬礼。
这时候德钦梭跑来了：“团长，鬼子的飞机，我们太惨了，牺牲了三十一个人！”
张秉升指指李岩：“这是29营的李岩排长，他刚刚来说，29营，几乎打光了。霍营长，牺牲了。”
德钦梭大吃一惊：“霍营长？牺牲了？”
张秉升强压心头悲痛，向李岩下令：“李排长，马上搜集29营的弟兄，每个人都要带过江，不然对不起霍营长！”
李岩大声回答，转身向江边走去，德钦梭蹿了过去：“李排长，我带人跟你去！”
张秉升暗暗点头。
有200营这些水性精熟的士兵在，划船、找人这些事，都好办。
默默拍拍潘振的肩膀：“去竹林看看吧。”
潘振精神萎靡，下意识问了句：“看什么？”
张秉升带头走向竹林，边走边说：“看看联系上长官没有。”
这句话果然打动了潘振，精神略略一振，跟上了张秉升的步伐。
“怎么，他们开机了？”
张秉升摇摇头：“都到这个份上了，约翰逊说的没错，开不开机，鬼子都知道咱们渡过迈立开江了。”
潘振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
鬼使神差的泄密，最后是29营的惨重损失，霍营长的战死。
来到电台前，约翰逊等人都已经离开，只有杨美姝还呆呆守着电台。
张秉升明白，还没有联系上长官部。
无奈地下了命令：“杨美姝，先关机好了，今天休息，明天找时间再继续呼叫。”
团长下了命令，杨美姝也就娴熟地关闭了电台。
张秉升看看潘振：“联系长官，不容易啊。”
潘振点点头：“既然还没联系上，我还是去江边吧，看看渡江的情况。”
张秉升同意了，看着潘振走向江边，张秉升很理解他此刻的痛苦心情。
第一世在阴登山，胡营长全军覆没后，自己就是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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