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您这是要抗旨吗”，像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从程咬金头顶兜头浇下！
他那张因暴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瞬间凝固了。眼中那股几乎要噬人的凶光，在“陛下有旨”这四个字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不甘、忌惮与本能畏惧的复杂神色。
他可以不把满朝文官放在眼里，但他不敢不把那位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放在眼里。
“哼！”
程咬金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像是漏了风的破风箱。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已经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博士生，那蒲扇般的大手终究还是不甘地松了开来。
“算你小子命大！”
他丢下这句场面话，不再看张承志一眼，只是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才转过身，将那名被他抓在手中的博士生如扔一个破麻袋般随手扔回了人群。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向着殿外走去，那背影充满了憋屈与不爽。
有了程咬金这个“前车之鉴”，其余官员自然也不敢再造次。他们只是用一种仿佛要将张承志等人样貌刻在骨子里的阴冷目光，深深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才三三两两地拂袖而去。
很快，这座不久前还充满杀伐之气的威严金殿，便只剩下张承志一行人、那名神情阴冷的中官，以及两队如雕塑般侍立在殿门的禁军。
“诸位‘远客’，请吧。”
那中官再一次发出催促，声音依旧尖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阴冷。
张承志教授在两位学生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身子。他对着那位中官微微拱了拱手，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一行人如同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孤魂野鬼，脚步虚浮，神情恍惚。
在那位中官与两队禁军的“护送”下，他们一步一步地向着殿外走去。
当他们再一次踏出含元殿那高大门槛的瞬间，外界那喧嚣的声浪与温暖的阳光，再一次将他们包裹。所有人的身体都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瞬间软了下来。
“呼……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有人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有人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充满了尘土味的自由空气。
后怕！一种迟来却更为猛烈的后怕，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们每一个人！就在刚才，就在那座金殿之上，他们是真的与死神擦肩而过！那种生杀予夺皆在帝王一念之间的极致恐惧，那种被手握权柄的武夫用最原始的暴力扼住喉咙的窒息感，都化作了永生难忘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灵魂之上。
……
也就在含元殿内的这场风波刚刚平息的同一时间，外界的互联网之上，一场更为猛烈也更为匪夷所思的风暴，正在以堪称恐怖的速度疯狂地酝酿发酵！
Vlog博主赵广的那个名为【封神直播！我可能，真的，穿越到大唐朝堂了……】的直播间，已经彻底疯了！在线人数早已突破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千万级别！而弹幕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甚至已经完全遮蔽了整个直播画面！
“卧槽！卧槽！卧槽！我他妈的看到了什么？！这，这是在拍电影吗？！”
“电影？你管这叫电影？！哪个剧组敢这么拍？！哪个剧组有这种手笔？！你看看那含元殿！你看看那满朝文武！还有那个李世民！我的天！那气场简直绝了！”
“演技！这才是真正的殿堂级演技啊！你们看那个张教授，那眼神，那微表情，那额头上的冷汗！还有那个程咬金！我操！他刚才那个要动手的样子，我隔着屏幕都感觉腿软了！”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演的！但你们仔细看！那个被程咬金拎起来的博士生！他的脸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那是被吓出来的最真实的生理反应！根本演不出来！”
“还有周围那些游客！你们看他们那惊恐的表情！那不是群演！那绝对不是群演！那就是我们普通人在遇到这种事情时最真实的反应！”
“我他妈……我有点不敢想了……青瑶山庄到底搞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这已经不是什么沉浸式体验了！这他妈的就是‘真实’啊！”
“主播呢！主播呢！赵广！你还活着吗？！你快说句话啊！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真的被绑架到古代去了？！”
舆论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成了从“惊叹”到“质疑”，再到“恐惧”的三级跳！无数的网友涌入了青瑶山舟的官方微博和官方网站，疯狂地留言询问。无数的电话打向了青瑶山庄的客服中心。甚至，就连当地的公安部门都接到了数以千计的报警电话！
所有报警的内容都出奇的一致——“警察同志！我们要报警！青瑶山庄，可能，出大事了！”
一场由一场“直播事故”所引发的，史无前例的巨大风波已然形成！
而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游客们，却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在经历了长达数分钟的生理性后怕之后，一种更为奇特也更为荒谬的情绪，开始从他们的心底慢慢滋生了出来。
兴奋！一种劫后余生的、病态的兴奋！
“我……我们，刚才，是不是，真的，跟李世民，对话了？”一个年轻的游客声音颤抖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何止是对话！我们是亲眼见证了一场贞观朝堂之争啊！”另一位看起来像是历史爱好者的游客激动得满脸通红。
“那个裴寂！那个魏征！那个房玄龄！杜如晦！天啊！我今天一天之内见到的历史名人，比我这辈子在书上看的都多！”
“还有那个程咬金！他刚才真的要打人啊！太他妈的刺激了！比玩任何过山车、蹦极都刺激！”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彻底炸开了锅！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脸上的恐惧早已被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兴奋所取代。他们不再把自己当成可怜的受害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名亲身参与了一段“真实历史”的见证者！这种独一无二、足以吹嘘一辈子的传奇经历，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
就在这时，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游客，目光落在了那位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中官身上。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那……那个……公公？”他试探着问道。
那中官眼皮微微一抬，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那游客吓得脖子一缩，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下去。
“我们……我们既然已经出来了。那……那能不能在这……在这大明宫里，随便走走看看？”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那位中官。
是啊！来都来了！刚才在含元殿那种地方当然不敢乱动。现在既然出来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参观一下这座传说中的皇宫了？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那中官看着众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缓缓地说道：
“可以。”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还没等他们高兴完，那中官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桶冰水再次浇了下来。
“但是。”
“诸位需谨记。”
“此地乃大内禁宫，非是尔等乡间的市集。”
“游览可以，但需守规矩。”
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
“其一，不可高声喧哗。”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不可随意走动，需紧随咱家身后。”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森然凌厉，缓缓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不可妄议陛下与朝政。”
“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血腥威胁之意，却让刚刚才有些活泛起来的气氛，再一次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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