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珠市口大街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珠市口大街上，这里是顺天府最繁华的市口之一，行人摩肩接踵，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马的铃铛声、商贾的议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特有的市井喧嚣。邵明珠刚处理完公事，准备从国公府步行前往不远处的开原公主府。他身着常服，一件用料考究但颜色素雅的靛青色澜衫，步履从容，与身边几名同样穿着朴素的精悍侍卫融入人群，并不十分引人注目。
邵明珠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近期军政要务，耳边是市井百态的音符。然而，这份市井的和谐乐章突然被一阵极不协调的噪音粗暴撕裂！
“闪开！统统闪开！撞死不赔！”
“滚开！没长眼吗！给爷让道！”
几声尖锐嚣张、带着明显童音却蛮横至极的呵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是轰隆隆如同惊雷般的马车疾驰声！那声音狂暴迅疾，与闹市格格不入！
邵明珠猛地蹙眉抬头。
只见一辆装饰得相当华丽、由两匹健硕骏马牵引的轻便马车，如同失控的野牛，在珠市口大街正中央横冲直撞！车夫位置上，坐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老成车夫，而是一个穿着金线绣花绸缎、约莫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他旁边还挤着几个年纪更小、同样衣着华贵得刺眼的男孩，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也就八九岁模样，竟有五六个之多！这群小崽子毫无半分驾驭马车应有的沉稳和顾忌，个个兴奋得满面通红，手中挥舞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鞭，一边疯狂地抽打马匹加速，一边对着前方躲避不及的行人、摊位放声大笑，甚至故意朝着人多的地方冲！
“驾！驾！快！再快点儿！”
“哈哈哈！快看那个滚蛋的老头！”
“撞翻那个摊子！看他的果子飞起来！”
灾难瞬间降临。
被惊吓的马匹在闹市狂奔，行人如潮水般惊恐地向两侧推搡躲避。来不及收拾的摊位被冲撞得七零八落：新鲜水嫩的蔬菜漫天飞舞、滚落在地；整片刚割下的羊肉被马蹄踏过，踩入泥泞；辛苦编制的手工篮子、竹器被撞得粉碎，货物撒了一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孩童的啼哭混合着摊位主人绝望的哭嚎，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繁华。
而这群闯祸的贵胄小崽子们，对此视若无睹，反而觉得有趣至极，笑声更加猖狂放肆，仿佛这只是一场刺激的闹剧。
邵明珠的眼神瞬间寒冰彻骨！一股勃然的怒火在他胸腔中轰然炸开！他刚回到顺天府不久，就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在天子脚下、在他一手建立的秩序里，如此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
“放肆！”邵明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身边几个侍卫瞬间绷紧了神经。
一个眼尖的侍卫凑近低声禀报：“公爷，领头那个驾车的是汝阳王的世子司马承！车上那几个小的是他亲弟弟和堂弟，都是司马家的‘小王爷’！”
司马家！在洛阳或许还能摆摆架子，现寄居在顺天府，居然还敢如此骄纵子弟，当街撒野？！“娘的！”邵明珠心底爆了粗口，“刚在代北按死了拓跋部的刺头，回老家就遇到更窝心的混账！当这里是洛阳呢？！”
“老七！”邵明珠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锥。
“卑职在！”辛老七两米多高的铁塔身躯猛地一震，眼神如饿虎般锁定了那辆还在作恶的马车。
“给老子！把车拦下！”邵明珠一字一句，杀气四溢，“车上那群小王八蛋！一个不落！全他妈给老子扽下来！老子今天让他们知道知道，顺天府的规矩怎么写！”
“遵令！”
辛老七应声如雷，他那如同上古巨兽般的身影猛然启动！根本不需要什么花哨动作，凭借着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他像一堵移动的城墙，迎着狂奔的马车直冲过去！就在马车即将撞上人群最密集之处的瞬间，辛老七暴喝一声，张开蒲扇般的巨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受惊马匹的嚼环！那蕴含千钧之力的双臂猛地一坠！如同巨锚入水！
“吁——！！！”
两匹健马如同撞上了山岳，嘶鸣着人立而起，巨大的惯性被硬生生遏制！整个豪华马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剧震之下，车辕几乎折断！车上那几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王爷们，如同滚地葫芦般，瞬间被甩得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马车骤停！尘埃落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几个小霸王懵了瞬间，随即便是恼羞成怒的爆发！
“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拦小爷的马车？！”
“混蛋！你敢伤小爷的马？！找死吗！”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是谁！！”
“给我跪下！磕头认错！不然让你满门抄斩！”
骂骂咧咧声此起彼伏，一群乳臭未干的熊孩子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全无半点后怕，只有被冒犯的滔天怒火，指着辛老七和随后走来的邵明珠破口大骂。他们习惯了洛阳和皇亲身份带来的为所欲为，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尤其看到邵明珠一身不起眼的澜衫，只当是个多管闲事的普通官员或者富商。
邵明珠气笑了。那笑容冰冷，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呵，”他踱步上前，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刮过每一张愤怒又稚嫩的脸庞，“王八蛋？找死？让我满门抄斩？口气不小！”
他懒得多费口舌，对着辛老七和侍卫一挥手：“动手！把这几块料，全给老子扽着脖领子扯下来！”
侍卫们如狼似虎扑上去，根本不顾这些小祖宗的挣扎怒骂，大手如同铁钳，精准地揪住他们的后脖领或是衣襟，像拎小鸡仔似的，干净利落地把还在叫嚣的司马承等五六个小王爷全拖下了马车，狠狠地掼在街道中央的泥土地上！
“哎呦！”
“放开我！你们这群贱奴！”
“我爹是司马攸！我姑姑是公主！你们死定了！”
一个年龄稍小、性子更冲的小王爷被摔得灰头土脸，爬起来对着邵明珠就呸了一口：“呸！你个穿得像叫花子的混账东西！知道我们是谁了吗？！还不快给爷磕头！”
邵明珠笑容更冷，眼神扫过这群还在狂妄叫嚣的小兔崽子。
“哦？本公还真不知道你们是哪路神仙。”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叫骂，“辛老七。”
辛老七猛地上前一步，如洪钟般的嗓音响彻整条街：“竖子听着！这位，乃当朝太傅、燕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邵明珠公爷！”
“……”
“……”
世界仿佛瞬间静音了。
刚才还吵吵嚷嚷、如同聒噪麻雀般的六个小王爷，脸上的愤怒、骄横、狂妄，就如同被泼了一盆滚烫的冰水，瞬间凝固！又如同骤然遭遇地裂天崩，瞬间化为一片空白和死灰！
邵……邵明珠？！
那个手握生杀大权、让陛下都战战兢兢的邵太傅？！
那个只用几个月就平定了幽冀二州的燕国公？！
那个……传说中的……煞神？！
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所有的叫骂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格格声。小王爷司马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才呸了一口的小王爷，更是浑身筛糠般颤抖，裤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了一片——竟然吓尿了！其余几个，或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或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
邵明珠这个名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劈碎了他们所有的依仗和胆气！
看着眼前这从嚣张不可一世到瞬间魂飞魄散的反差景象，邵明珠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浓烈的厌恶和坚决。
“无法无天！视国法为无物！视百姓性命如儿戏！”邵明珠的声音如同审判的洪钟，“捆了！”
侍卫们立刻拿出随身绳索，不由分说，将这几个刚才还不可一世、此刻已然失魂落魄的小王爷们，像捆待宰的猪羊一样，挨个捆了个结实。
“老七！”邵明珠眼神如刀锋扫过这些瑟瑟发抖的身体，“一人抽一鞭！让他们长长记性！知道在顺天府，谁说了算！知道王法两个字怎么写！”
“喏！”辛老七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他那根缠着牛筋、沾过不知多少鲜血的狰狞鞭子！那鞭子在空中一甩，便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破空厉啸！
被捆着的小王爷们哪里经历过这个？看着辛老七那比熊罴还凶恶的身板，那比毒蛇还吓人的鞭子，当即哭嚎震天：“太傅饶命！太傅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姑姑！姑姑救命啊！”
“太傅开恩！别打我！我错了！哇哇哇……”
就在辛老七的鞭子即将狠狠抽落，第一个目标正是吓尿了裤子、哭得最凶的那个小崽子时——
“住手！鞭下留人！！！”
一声急促焦灼、带着威严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辆同样华丽的宫制马车飞快地驶来，车帘掀起，开原公主司马凝雪在侍女的搀扶下，几乎是踉跄着下车奔来。她的府邸离此地不远，显然是听到子侄闯下泼天大祸、被邵明珠当街拿下的消息后，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
“太傅！太傅息怒！”司马凝雪提着裙摆冲到邵明珠面前，脸色煞白，喘息未定，对着邵明珠深深一福，“太傅！他们都是孩子啊！年纪尚小，不懂事，求太傅网开一面，饶他们这一次吧！”她眼神恳切又带着一丝惊惶，望向邵明珠冰冷的侧脸，又看向地上那几个被捆着、涕泪横流、已然吓得魂不附体的侄子们，“或者……或者将他们交由陛下发落，也请太傅莫要……莫要动私刑啊！”
邵明珠微微侧头，看向这让他朝思夜想的女人，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唯有如同幽潭般的冷冽深不见底。
“孩子？”邵明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让整条街都安静下来，所有被骚扰的百姓都屏息看着这一幕，“公主殿下，您看看这满街狼藉！看看那被撞翻在地、货物全毁的小贩！看看那抱头躲避差点死于马蹄下的老人！”他伸手一指街道两旁的混乱景象，语气陡然加重，带着雷霆之怒，“他们在闹市纵马狂飙，视人命为无物！口出狂言，动辄要人满门抄斩时，可曾想过自己是‘孩子’？！公主让本公放过他们？今日被本公撞见尚且如此，若本公不在，他们眼中可还有半分王法？！可还把我幽州百姓当人看？！若今日放纵，幽州万民将如何看待我邵明珠？！如何看待朝廷法度？！！这是纵容，是践踏！今日这一鞭子，不是为他们自己挨的，是为那些被他们惊扰、险些丧命的黎民百姓挨的！”
司马凝雪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看着邵明珠那不容置喙的决绝眼神，知道求情已无望，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太傅！……”
邵明珠却不再看她，猛地一挥手，如同刀锋斩断所有侥幸：“辛老七！动手！每人三鞭！让他们好好记住今日教训！若有下次，鞭子换成钢刀！”
“遵命！”辛老七再无半点犹豫，手臂肌肉虬结，那沾染过无数悍匪血气的长鞭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啪——！！！”
第一记鞭响如同炸雷！
“嗷——！！！”被抽中的小王爷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后背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啪——！”
“哇啊啊啊！娘啊！！”另一个小王爷痛得满地打滚。
“啪——！”第三鞭又落……
……
鞭声、惨叫声、哭嚎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司马凝雪脸色惨白，死死攥着手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不忍再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这是邵明珠在立威，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顺天府是谁的天下，皇族子弟在这里，必须夹起尾巴做人！她更知道，这鞭子看似抽在她的侄儿身上，实则狠狠抽在了整个司马皇族残余的面皮上！
鞭影交错，惨嚎不绝。
阳光依旧刺眼，珠市口大街，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鞭声凌厉和邵明珠笔直如枪的冰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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