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莱尔斯感觉到某种东西碎裂了。
霍尔的躯体，那超过一米九的高大躯体，在被星之彩完全渲染的瞬间，转化为极致的苍白，随后像是风干的沙砾般完全崩碎开来。
莱尔斯愣愣看着这一幕，这无比熟悉的一幕，只觉得眼角有炽热的液体涌出，他拼命压抑着没有让那液体滚落，在无比模糊的视线里，他隐约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熟悉的带着老实面孔，看到了对方略带怨念地说出：
“我霍尔的承诺即是我的生命。”
他不敢相信，不久前自己还和霍尔寻找着解救弗洛市的办法，此刻却已是永别。
“混蛋！！！”
莱尔斯怒吼出声，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对着这个人怒吼......可是我们也不能失去你啊，混蛋！
在霍尔的气息彻底消散的瞬间，那股束缚他思维的无形力量终于消散，他明白了一切，是霍尔偷偷签订了契约，是霍尔将他身上的星之彩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也是霍尔用“愿力”让他无法发现其中的逻辑！
哪有什么奇迹般的痊愈，哪有什么天选之子般的经历，从始至终，都是霍尔一声不吭地为他扛下了一切。
这可恶的，自以为是的混蛋！不仅偷偷和他签订了公证，还和隐者其他人全部签订了契约，近乎蛮横地转移了所有人身上的星之彩。
明明拥有穿梭空间能力的霍尔才是最容易全身而退的人。
“嗤。”
忽然，一声压抑的哭声打断了莱尔斯的悲愤。
这哭声无比低沉，不属于邦尼的柔和女声，也不属于拉菲克的年轻的男声，带着上了一定的年纪的独有沧桑。
莱尔斯因此而产生了些许恍惚......会长，那冷峻的，威严的，偶然不正经的会长，哭了......
将近两米的亚瑟脑袋扬起，单手掩面，有液体从他的掌后坠落，打在他白色的衬衣衣领上，散碎后坠落在身前的苍白碎屑间。
莱尔斯抬手擦了擦眼角，看向亚瑟：“会长......”
“布莱克，菲奥娜，凯斯特，雅兰，科诺威尔，瑞奇，蒙特......霍尔。”亚瑟的声音难以听清，他将手掌放下，眼角并不存在晶莹，仿佛刚才滴落的液体只是错觉，只是内心深处的那片坟地里的墓碑，又多了一座，只是蓝灰的眼眸，又苍老了几分。
邦尼捂着嘴，注视着霍尔消失的地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般愣愣地说道：“怎么能这样呢？今天还没有向我问候......我甚至来不及说再见。”
“......我们该行动了，这是霍尔留给我们最后的机会。”莉兹从亚瑟背后走出，语气冷淡，只是死死注视着霍尔站立之地的眸子，和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内心。
亚瑟点了下头，失去大半力气那般转身走向地下室。
莱尔斯弯腰捡起散落在霍尔灰烬中的“特赦”，将其放在马甲胸口的口袋里，快步跟在亚瑟身后，可悲的是，他甚至没有时间悲伤。
他要取走所有的符咒，支付“戏法假面”的代价，他的心底头一次生出无比强烈的渴望......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渴望。
活着走出弗洛市。
“等着吧，星之彩，等着吧，幕后黑手，等着......等着！”莱尔斯那翡翠色的眸子多了几分从未想过的冰冷，像是某种烙印般再也无法洗去，再不复往日的清澈，而在这冰冷之中，又燃烧着无法浇灭的熊熊烈焰。
他几乎小跑着冲进炼金室，将佩德罗留下的所有药水塞进大衣内侧预先缝制的药水夹，将三种符咒分别放进不同的小布袋，将其系在皮带上，准备好最后的手段......向「无妄」神迹举行祈祷仪式所需的物品。
随后，莱尔斯进入存放“大煞笔”的变装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纸牌魔术的表演......虽然这些人皮模特没有眼珠，但那空洞的眼睛怎么不算众目睽睽？
理所当然的，“戏法假面”的代价被成功支付。
莱尔斯拿出袖珍镜，尝试召唤出大黑。
“我召唤你，
林地中的友善生物，
独属于我的信使。”
镜面一阵轻微的扭曲，大黑那黑雾缭绕的身躯钻出，数不清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愤懑。
“叽里咕噜......（可恶，我的战利品已经被偷走好几次了！）”
“没关系，接下来有很多敌人可以救赎。”莱尔斯很不负责任地安慰道，“只是需要你接下来跟着我，还有，这枚勋章你暂时拿着，希望能让你无视弗洛市的法则。”
法则和法规并不是等价概念。
比如弗洛市法规规定不能杀人，但因为大黑是莱尔斯的召唤物，能够避免法规的惩罚，可“不能使用超出五阶力量”是弗洛市的法则，是弗洛市的根本，所以大黑并不能规避法则的束缚。
莱尔斯不清楚如果自己本身在弗洛市发挥出超过五阶的力量，是否会被踢出，毕竟他没到那个层次，将“特赦”给予大黑也只是为了碰碰运气，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
大黑触手微卷，从神色复杂的莱尔斯手中接过勋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
“叽里咕噜......（这是送给我的吗？）”
莱尔斯愣愣了，手掌下意识抬起，反应过来好后又轻轻放下：“如果你喜欢的，就拿去吧......”
大黑像是个孩子那样，兴奋得触手胡乱飞舞，也不知道从哪张开了一张嘴，吸溜一下将“特赦”吞入腹中，随后乖乖跟在莱尔斯身后。
当莱尔斯回到一楼，看到亚瑟左手拿着一颗焦黑的心脏，右手拖着一个装满猩红液体的烧杯，烧杯底部隐约能够看到金色的圆环状事物，莉兹则拿着一把短匕首，怀抱着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盒，属于霍尔的苍白碎屑已然消失。
就连神情恍惚的邦尼和拉菲克手中也分别拿着色泽古怪的事物......莱尔斯曾在二阶魂器存放室见过它们。
短暂的思索后，莱尔斯指了指亚瑟手中的烧杯，沉吟着问道：“会长，可以将它交给我来使用吗？”
他认出来，这是瑞恩·拉瑟姆曾使用过的魂器，能将使用者转化为吸血鬼，亚瑟将其命名为“八戒”，意思是只能使用八分钟的戒指......如果不是亚瑟解释，莱尔斯还以为自己有穿越者前辈把前世经典带过来了。
“不，面对星之彩塑造的怪物，吸血鬼的能力没有任何用处，之所以带着是因为它难以在无人照料的条件下长时间静置收纳。”亚瑟缓缓摇了摇头。
“好......”莱尔斯并未如何失落。
他之所以想要“八戒”，只是因为如果最后依旧逃不出去，如果向「无妄」神迹祈祷无果，他希望能够和那些源头搏命而已。
在莱尔斯说话期间，莉兹缓缓走近，将怀抱的盒子托着，递向莱尔斯。
“我们带霍尔离开，一起离开。”
莱尔斯眼眸狠狠波动了下，深吸一口气，双手将木盒小心翼翼接过。
“......在我和莉兹被控制的期间，你和霍尔究竟发现了什么？”这样问的时候，亚瑟眼眸微垂。
“我们发现，想要杀死星之彩只能赋予星之彩死亡的命运，我们本以为可以通过杀死星之彩的源头拯救你们，可在我们利用法规的力量和‘惩戒’杀死星之彩的源头后，星之彩的扩散依旧在继续......”
难怪，难怪霍尔不得不选择牺牲自己......亚瑟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对了会长，这个，还给你。”莱尔斯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已经显得皱巴的纸条，递给亚瑟，后者略显小心地接过，将上面的褶皱富平后放进胸口前方的口袋里。
“走吧，先去玫瑰街，再去金丝雀街，让我们......离开这里。”
亚瑟撞开事务所大门，迎着阴冷的雪走出。
莱尔斯沉默着跟上，风吹起他的衣角，吹散了事务所内残留的温暖。
他默默从风衣口袋中取出“戏法假面”戴在脸上，白色的的边框和扭曲的黑色纹路遮挡住他的面容，只露出越发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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