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月怔怔望着明安听入了迷，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哽咽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还是滚回老家了……”明安无奈一笑，“走之前，我约那富家小姐出来在海边走了走，我还记得海边停了艘退役的巨大战舰，围绕战舰铺了海边栈道，我就跟她走那栈道闲唠。想走之前跟她表白，结果思量再三还是没说，应该说了也没用，后面我们人生轨迹从此踏上了两条道，再也没见过面。”
明安眺望着月色有些恍惚，“她安稳读书升学嫁了人，过上了幸福生活，而我半辈子受家庭所累，无论如何挣扎，身上都比寻常人负了更重的枷锁，直到我转世来九州前，我爹后续挪借的三百两赌债，还没来得及偿还。”
欧阳月紧紧握住了明安的手，颤声低吟道，“相公，前世的事，要不你都试着忘了吧，就当今生重新过。”
“忘不了啊，我前世惹出的债，至今祸害九州，还没结束呢……”
欧阳月赶紧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明安反正已经说了一半，便把自己后面一半也跟欧阳月说了。
“回了江州老家，我们住进破屋，我也进了个破落高塾念书，进那破落高塾我还被人嫌弃鄙夷。”
“为何，你不是说你成绩很好吗？”
“自古云梦多才俊，教育傲世于各国。他们见我南岭国混不下去滚回老家念书，一干夫子都认为我性情顽劣不堪，对我多有苛责。给我安排到最破的班级靠近茅厕，下雨天茅厕堵了粪水都飘到窗外，教室一股子怪味，众人都逃出去，就我一个人捏着鼻子继续念书，恶补南岭和云梦的课程差距。”
“我还记得啊，我那时眼睛有疾看不清，希望坐前一些好听课，没有夫子理会，依然把我安排在最后一排，看不清夫子在课板上写什么，左右要不睡觉要么打闹要么看坊间画本，就没一个正型还妨碍我读书。”
欧阳月越听越上瘾，紧紧握着明安手臂摇晃催促道，“后来呢，你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拼呗！自古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就反复跟自己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起体肤’，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补上了两边课业差距，成绩开始一骑绝尘。”
“那些夫子刚开始依然是戏谑瞧不起我，认为我是碰巧好运，甚至怀疑我作弊，可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突破他们认知，最终他们一改态度，待我温厚良善，有求必应，无论是教室、座位，都是那高塾最好的条件，提供资源让我能继续走高。”
“只是那高塾在云梦国位次很低不入流，学到了后面，夫子也教不了我，甚至是课堂上，夫子得找我请教代答。我面上客气，心中却是恐慌，因为我知道高塾升太学院，是全九州一起比拼，井底之蛙没法在大平台竞争。”
“后面我便仅凭手上一点资源，自虐一样压榨到机制，不断突破自我，过年时分七日休息，每日六七套试题不带停，甚至做到进医院输液，靠比年级第二高三十分、高四十分、五十分，再通过这高塾往年毕业考入最好的太学院，来估算自己真实水平。”
“最终，我就靠这种拼法，考入全大陆排名第三的太学院，破了那高塾创办的记录，一时间风光无限，总算短暂让我爹娘，在周围亲朋好友中挣了口气。”
明安长呼口气，有点不想继续讲了。
“再然后呢？”欧阳月撒娇道，“相公，全讲完好不好，你在那太学院是怎么生活的？”
明安看了眼好奇心十足的欧阳月，只好继续坦白，“除了小时候在南岭鹏城港读书，家境还顺时，是我比较开心的时光，太学院也算是我比较开心的时光，除了拮据一些外，能享受安心学习各种知识的自由。”
明安笑着说道，“那时我便学了自创灵纹，然后用前所未见的古怪法子，创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灵纹，就是灵纹优化很贵，需要学业之外辛苦干活赚银两，采买各种材料供那个自我意识的灵纹自我优化，一步步掌握更多的知识，变得更加渊博更加像人。”
欧阳月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点头，“你有这番本领，应该能通过刻灵纹赚很多银两吧？”
“没有，我那灵纹太繁杂，别人看不懂，也瞧不上，认为我是小打小闹的邪道，对我做的东西一笑了之。”明安无奈一笑。
“困窘之际，幸好有个当世大儒相中了我的本事，招揽我入他门下拜作弟子，资助我教我各种为人处事的道理。后面在他门下一路念到太学博士，以此身份入世。”
“总算苦尽甘来了吧？”欧阳月赶紧问道。
明安茫然摇头，“入世之时，我有豪情壮志，想用自己本事造福苍生，放弃留在南方，反而转向北方，选了东海国一官办机巧坊效命。当时还我还抱了个可笑想法，就是南方繁荣北方平平，我在北方有更大发展空间，能够干出一番事业，为促进北方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可惜啊世上很多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究竟怎么回事？”
“官僚作风，务虚不务实，肆意克扣休假和饷银，实际到手不足原定额一半，各种苛刻条款逼人限制人，在里面深受其苦，又不得不为了点渺茫的希望卖命？”
“走不得？”
“走不得。为了诱人过去，签了很多条款，许诺了很多好处。可好处拿不到手上，走了还要赔很多，我赔不起，所以就跟绑上了铁镣一般不得翻身。最终我孤单一人，付不出彩礼家里也背债，没法成家，只有我那个有意识的小灵纹作友相伴解闷，每日努力工作，希望还上我爹欠的三百两赌债，后面累倒来到这里。”
明安长吐一口浊气，这些经历来了九州后，他从未对人说起过，因为这些经历太过坎坷落魄，那几个老婆仰仗自己民安王和北境霸主身份，若是得知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混得如此惨淡，不利于开展工作，提升士气，那几个老婆说不定也会瞧不起自己。
往昔这些经历，全九州只有阴守纲，也就是小刚知道的一清二楚。
今日不知怎么的，十万大山逃命途中，自己修为尽废，最无能为力时，一直被欧阳月悉心照顾没有丝毫嫌弃，明安内心十分亲近这个母性十足的妻子，所以被她一追问，终究还是抖了出来。
“我根本就没你们想的那般厉害。”明安苦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被命运玩弄，半成不就的落魄书生，然后靠着脑中信息差，来到一个陌生世界，利用信息差干成一点点成就而已。”
欧阳月抹了抹眼角通红泪水，一把将明安的头埋入胸中轻抚，低声呢喃道，“我苦命的相公，你心性纯良本事也大，不该遭此待遇……”
“九州很大，不缺人。士兵的儿子不会是将军，因为将军有自己的儿子。”明安答得很平淡。
欧阳月困惑问道，“既然你前世这么辛苦，为何不安心享乐，当个逍遥王爷快活一生，非要折腾这么多事呢？”
明安长叹道，“就是因为我自己过了苦日子，才不想别人过苦日子。我哪怕坎坷落魄半辈子，心中愿望却不消减半分。”
“什么愿望？”
露天温泉白雾袅绕，却不曾遮挡璀璨星辰。
青年眼眸宛若大海般澄澈，朝天仰望，倒映出一片璀璨星海。
“愿这个世上不再有奴役，不再有压迫。人人遵信守法，机遇平等，举士唯德唯才。”
“寒门不必受苦，只要努力就有上升途径。各行业晋升，不溜须拍马，不务虚不奉承，不唯血统论。”
欧阳月一言不发听完，困惑问道，“相公，你说的都是别人，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你听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但确实是我内心想法。”
明安眼中闪烁着炙热光芒，恰如太阳那般闪耀，“带领同志们开创出这样的世界，然后在这个世界里，当个安居乐业，享受阖家安康的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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