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里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撂下碗都看向支书。
“嫂子，你……你这是啥意思？”
“俺们家大川不去上大学了，以后还得麻烦他叔给安排个正经活计。”
“进不了大队部，当个民办小学老师也行，俺家大川肯定不能给你丢脸！”
支书看向大川爹，那意思是：大哥，你也这么想？
“娘们家头发长，见识短！”
下午回来非说老大走了就回不来了，怕是以后没人给养老送终。”
“怎么说都不听，儿子急得都给她跪下了！后来吵的急了，她就要喝药寻死！”
“哎……我是说不了她了。”
刚才一声不吭的大川爹像连珠炮似的，把家里发生的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说一进门就感觉不对！”
“本来天大的喜事，怎么一个个都丧着个脸，家里都没吃饭呢吧？”
支书当领导多年，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并不急于发表看法。
上来就劝等于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就大川没吃，孩子急的嘴都起泡了！”
“他那是不饿，咱们小时候，饿极了连树皮都啃！”
大川娘平时对自家男人不说百依百顺，从没这么急眼过。
看来气儿不小！
除了支书，那几位都没法插嘴，只是默默地低头喝水。
“嫂子过来坐呗，咱是本家，我又是大队支书，我得弄明白你不同意到底是为个啥！”
“如果你占理，大川那儿我去做工作！像你说的，我给他在家谋个出路。”
大川爹心里暗挑大指——高啊！
要不人家当这么多年支书，同样的话从他嘴里一说，听着让人心里舒服！
“真的？你当支书的说话得算数！”
“……我就坐这儿吧，哪有女人上桌的道理。”
大川娘见总算有人不针对自己，气儿立马消了一多半儿！
扇着大蒲扇，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说开了。
原来大川娘本来还没准主意，想回家跟他爹商量商量。
一说大川爹就不干了，说她尽在外边听些不三不四的闲话。
两人在屋里小声吵吵，被大川听见了。
推门进去就冲娘喊，说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凭啥不让他上？
说娘还没老就糊涂了，因为村儿里人嫉妒，说三道四的就耽误他的前程！
大川从小主意正，跟他爹倒是犟过嘴，长这么大还从没敢跟娘这么说过话。
大川娘站起来就扇了儿子一嘴巴！
几个年龄大点儿的弟妹以为是爹娘都不同意哥上大学，纷纷站在大哥一头儿说爹娘的不是。
大川爹气得拍桌子跺脚大喊：“反了教了！”
老娘气得直骂儿女们不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一个个都是白眼儿狼！
大人们喊，最小的两个还不会走，光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哭！
一时间老张家屋里好不热闹！
张大川最先清醒过来，打算好声好气劝劝老娘。
可老娘盛怒之下哪有理智可言，认定老大是白眼儿狼，上大学一走，那是肉包子打狗——铁定回不来了！
今后再娶了媳妇，别说娘，连祖宗都不想认呢！
一群白眼儿狼谁也指不上，说着就要喝敌敌畏死了算了！
张大川见劝不住哭嚎的老娘，急得跪地下直磕头。
弟妹们一见大事不妙抱起两个小崽子跑出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听屋里没动静了，才敢进屋喊父母吃饭。
大川娘的脾气倒是疾风骤雨——过后就拉倒！
一边喝着棒子面稀粥一边说：“你本家叔在大队当支书，凋来跟着大队干也不赖，上了大学也不一定能有出息！”
还说你爹娘都四十多了，干不了几年了，以后不指着你养老指望谁去？
大川急火攻心，又气又委屈，蹲在门槛外边没心思吃饭。
心里乱也不知道咋办，都没看见支书他们进院儿。
“嫂子，你虽然不识字，但村里人都知道你明事理！”
支书明白了大川娘心结所在，开始做思想工作！
“前两年你们不让孩子念书，咱们就说过这个事儿。”
“大道理都讲过！咱今天就说点儿实在的。”
“嫂子你是明白人，兄弟说的对与不对，等我说完你自己拿主意！”
支书说完，端起碗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
见大川娘没言语，这才放下碗，指着大川他爹说：“我们哥俩是一个祖爷爷，岁数只差一岁。”
“他从小就聪明好学，能写能画一身的能耐，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半辈子，连省城都没去过！”
“你婆婆临死前都在说对不起这个儿子，没让他出去闯闯，把他给埋没了！”
“现在你儿子更出息，可以去北京上大学，你们家能出人头地、改换门庭哩！”
“你也想把他按在地里继续吃土？”
“不仅耽误孩子一辈子，自己临走也会闭不上眼的……”
“当老辈儿的不就图自己孩子能有本事，不再受咱们受过的罪嘛！”
“俺……”支书抬起手制止了大川娘。
“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嫂子你害怕啥！什么翅膀硬了就飞了，以后没人给养老送终啦……”
“我就问你一句话——大川是那种孩子吗？”
支书“啪”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撂！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大川这孩子人性什么样你这个当娘的最有发言权！”
看大川娘不说话马上又道：“再说你们家又不是光这一个孩子。”
“当然闺女们总要嫁人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大指不上还有俩小的嘛！你家儿女全村儿最多，你怕个啥？”
“可他是家里老大，他……”
“现在都啥社会了？”
“给你们扫盲讲课都不认真去听！说不定以后你们还就得了这俩小儿子的济呢！”
支书水平就是高，后来还真是一语成谶！
“最后我说一点，本来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个大好事儿！你们知道大川上大学给多少补助吗？”
大家都是一愣，大川娘身子不自觉往前探了探：“上学还给补助？”
“那当然，大川上大学不仅学费一分钱不用花，国家每月还给十多块钱和粮票的补助呢！”
“你说这么好的事儿，你家打的鸡飞狗跳的，说出来都让别人笑话！”
“我是没这命儿啊，我家那个老二不争气，考试连题都看不懂！唉……”
“话都说完了，上不上你们合计一下，不同意我明天就去公社给北京打个报告。”
“说咱家孩子不去了，让那个清华大学再重新招一个吧！”
最后这句是纯吹牛的，人家清华大学知道你是谁呀！
大川爹娘一对眼儿，最后大川娘拍着大腿决定——这大学必须得上！
临走支书指着大川爹鼻子说：“你呀你呀，越活越草鸡了，这个家到底谁是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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