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庞玉所指的方向，王林六人来到一处小院西面屋顶上。
小院里只院门与东西两处角门各挂了盏灯笼。
凉风袭来，能闻出几分不同寻常的香烛味儿。
庞玉吸了吸鼻子，双目略显激动：“千户，咱们要找的便是此地。”
毛杰趴在房梁后头，借着灯笼的光亮打量了眼前的小院，倒觉得与寻常院落一般无甚异常，狐疑地问道：“千户，此地并无任何异处。莫非消息有误？”
庞玉刚要出言解释，王林抬手示意庞玉禁声，扭头向毛杰道：“风中的香烛味儿甚浓，定然错不了，只要咱们找到人证物证，姓包的丢官弃职都算是从轻发落。咱们先入院子里，具体缘由待会儿细说。”
说罢，王林沉声向门达吩咐道：“门兄，本千户领头，你断后。咱们走！”
王富正捧着随身的水囊解渴，听见王林与门达的解释，又狠狠地喝了一口，方嘿嘿笑着道：“嘿！我说老兄，有千户在，便是被发现了也不打紧，怕个什么？”
瞧着王林等人蒙上面巾跳下屋顶，门达细细回味着方才王林与毛杰说的话，好一会儿方摸向屋檐。
作为世袭的锦衣卫，门达身手极好，打屋顶跳下自是小菜一碟。
只是在跳下的那一瞬，门达掩在身后的右手轻轻一摆，房檐上的两块瓦片便无声地往外移了几寸，堪堪悬在半空。似乎只需风一吹，瓦片便会砸在下方的砖石地面上。
门达的动作极为隐蔽，王林等人自然不知。
待六人汇合于火光照不见的角落时，王林方低声说明今日的谋划。
“包德怀被王质引为心腹，以清廉之名示人。但想必诸位皆知道姓包的妻妾成群。”
锦衣卫与刑部打交道甚多，王富等人对刑部堂官皆有所耳闻，听王林如此说来，不由低声嘀咕着。
只庞玉站在身侧，双目含泪不发一言。
王林转眼看了看庞玉，回过身子，将包德怀纵容家人强抢良家女子，及杖毙妾室侍女共三人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听完王林所述，站在张显身后的门达脸色微变，只是朦胧夜色下，众人亦未曾注意。
想着马顺在今日下值后对他的吩咐，门达忽然觉得心思沉重。
在镇抚司当值多年，他亦为颇赏识他的马顺做过许多阴私之事，但从未牵扯女眷。
在那时，他自觉马顺做这些事有不得已之处，所以从不问为什么。
但在今晚，突然得知王林等人夜闯包家的缘由，门达却没了方才着急试探王林的兴致。
在他门达看来，夺人妻便是为人所不齿，更何况残忍杖毙妾室侍女三人，简直是禽兽所为，更何况此人乃熟知刑名且素有清名的堂堂刑部侍郎。
但马顺今日却吩咐他阻止王林对包德怀动手，这让他不由怀疑起来。
抬眼瞧了瞧屋檐上探出来的两片黑瓦，听着几步外庞玉重重地吸气声，门达心底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后悔。
张显等人乍闻包德怀竟如此人面兽心，皆惊得张口结舌。
好半晌后，张显愤愤然道：“千户，咱们弟兄皆以为包德怀贪赃枉法，被千户拿住了痛脚。却没想到姓包的竟如此草菅人命，实是连猪狗都不如。”
毛杰与王富亦连连点头，抱拳道：“千户，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只求能让此等道貌岸然之徒偿命，为庞兄报仇！”
看了眼身旁热泪盈眶的庞玉，王林轻轻叹了口气。
“包德怀在事后的两个月中尽力遮掩，但总有破绽露出来。庞兄曾数次潜入包家，据本千户与庞兄推测，包德怀应是将尸首埋在了后宅一处小院中。”
毛杰闻言，不由瞪大双眼：“莫非便是此地？”
庞玉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点了点头，躬身向众人团团作揖，低沉的声音有些发颤。
“庞某不求洗脱冤案，只求将包德怀正法。为我庞某之私念而劳动千户与诸位，庞某万死也难以报答。庞某在此谢过千户与诸位大恩。日后若有用得着庞某的地方，庞某哪怕舍了这条命，亦不敢有半分推辞。”
王林重重地拍了拍庞玉的肩膀：“庞兄言重了，为朝廷查访犯官，本就我东司房分内之事，何谈什么大恩。”
说完，王林凝眉看向众人：“据庞兄探来的消息，牵扯此案的还有包家管家和两名仆人。本千户夜探包家，便是怕走漏了风声，引得包德怀杀人灭口。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门兄身手极好、庞兄熟知包家各处宅院布置，你俩便与毛百户一同去前院擒住包府管家等人。”
庞玉与毛杰躬身道：“是。”
犹豫着再看了眼屋檐，门达咬了咬牙，拱手道：“卑职领命！”
站起身子，透着角门处灯笼的光亮，门达抬头看着王林那年少而坚毅的脸庞，犹豫了片刻，再次拱手道：“千户，以卑职之见，既然今日千户已拿话试探包德怀，保不齐包家会有防备之心。
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仓促间翻上院墙颇费功夫，卑职恳请千户先择一可藏身之处，若事情有变，还能暂时隐藏。待包家人散去后，再探寻证据也不迟。”
门达这番话说得极是郑重，王林不由愣了愣。
今晚的谋划虽然粗糙了些，但实是打了包家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直到潜入包家后宅，一切都还算顺利，料想应该无事才对。
但是打门达被马顺一脚踹到东司房来之后，王林还从未见过门达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
想了想，王林明白门达的话乃老成之言，颔首示意道：“门兄所言极是，本千户自会小心些。”
小院里只挂着三盏灯笼，除了颗老梅树，其余再无一物。
此处院墙较寻常人家亦高出不少，要想翻墙而出，至少得搭人梯才行。
门达三人搭着人梯重新爬上院墙，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王林与张显、王富留在小院中。
心中记挂着门达的提醒，王林吩咐张显、王富在院中继续查探包家掩埋尸首之地，而他循着回廊查看院中各房及门外的动静。
点燃火折子，王林透过破烂的窗户纸往门内看去。
各处房中竟空空如也，仿佛在不久前被人搬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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