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局间休息，张无尘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脖颈的汗水，拿起水瓶猛灌了几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第四局最后几分的搏杀，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体力。
陈锦棠走了过来，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打得不错，但还不够稳。」
张无尘接过毛巾，看向陈锦棠，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刚才9比9那个球，」 陈锦棠没有看他，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赛场上，「你选择劈长，很冒险。周雨当时急于上手，被你晃了一下，但如果他的调整再快那么一点点，或者他对旋转的判断再精准一分，你那一分就丢了，整个局势可能就完全不同。」
张无尘微微一怔，回想起刚才那一球。确实，当时他也是灵光一闪，选择了最冒险的回球方式，几乎是在赌对方反应不过来。现在想来，后背不禁渗出一丝冷汗。如果那一分丢了，被周雨拿到局点……
「决胜局，每一分都不能赌运气。」 陈锦棠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要更坚决，更稳定。用你的实力去压制他，而不是总想着出奇制胜。你的基本功不比他差，甚至更扎实，相信自己。」
张无尘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陈指导。」
另一边，周雨也在教练的指导下调整着呼吸和心态。他用力甩了甩胳膊，试图驱散刚才失利的阴霾。虽然丢掉了第四局，但他眼神中的战意并未消退，反而更加炽烈。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裁判示意双方球员回到场上。
张无尘和周雨再次走到球台两端。
在准备发球前，周雨忽然抬起头，隔着球网看向张无尘，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欣赏，也带着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你小子，可以啊！打得真不错，跟……跟小胖似的，一股子冲劲儿！」
他口中的「小胖」，自然指的是如今国乒的领军人物，樊熊猫。这无疑是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决胜局前夕。
张无尘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樊熊猫……小胖哥……
当年，正是樊熊猫横空出世，凭借着那股蛮不讲理的暴力弧圈和远超同龄人的沉稳，硬生生地冲击了以张藏獒、许大蟒，甚至包括周雨在内的92一代球员所建立的秩序。樊熊猫的出现，加速了国乒内部的新老交替，也让无数球迷看到了国乒未来的希望。
张无尘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仿佛有一团火被点燃了。
‘当年是熊猫哥，凭借一己之力，几乎打断了92一代的垄断……’
‘那现在，我也试试看。’
‘试试看，能不能……也把你们这所谓的92一代，给彻底打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
「嘟——」
裁判吹响了决胜局开始的哨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雨率先发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隼。经历了四局苦战，尤其是在第四局功亏一篑，他的体力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考验。但此刻，他将所有的疲惫和杂念都抛诸脑后，只剩下对胜利的渴望。
他选择了侧下旋短球。手腕的动作隐蔽而快速，白色的乒乓球带着强烈的旋转，轻轻地弹起，朝着张无尘的正手小三角区飞去。这是一个极具控制力的发球，意图很明显——限制张无尘直接上手抢攻，逼迫他搓球或者摆短，然后自己再寻找机会发动进攻。
就在周雨手腕抖动，乒乓球离手的那个刹那——
张无尘，竟然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球馆内细微的声响被放大：空调送风的低鸣，远处观众无意识的挪动，甚至能听到乒乓球在空中旋转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细微嘶嘶声。
周雨的发球质量很高，旋转强烈，落点刁钻。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带着下沉的力道，精准地朝着预定目标飞去。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陈锦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搞什么？！决胜局第一分，面对周雨如此高质量的发球，张无尘竟然闭上了眼睛？这是放弃了？还是……
周雨也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托大的对手。但球已发出，箭在弦上，他迅速调整心态，紧盯着球的轨迹，准备迎接张无尘的回球——无论那回球将是多么仓促和被动。
乒乓球越过球网，带着旋转，即将落在张无尘的球台区域。
就是现在！
千钧一发之际，张无尘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原本清澈明亮的黑色瞳孔，像是被注入了最炽热的岩浆，迅速被一种妖异的、近乎沸腾的赤红色所彻底取代！
那不是疲惫或者激动带来的红血丝，而是一种纯粹的、深邃的、带着毁灭性气息的赤红！
红眼状态！
这一刻，张无尘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如果说之前的他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剑客，那么现在，他就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凶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狂暴与危险！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仿佛体内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肌肉线条在运动服下微微贲张，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那颗高速旋转的乒乓球，在猩红的视野中，轨迹变得异常清晰，旋转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
力量、速度、反应、洞察力……全面飙升！
这就是红眼状态，张无尘压箱底的底牌，一种以透支身体潜能和巨量体力为代价，换取短时间内超越极限能力的禁忌状态！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轻易动用。因为每一次开启，都意味着对身体的一次巨大负荷，赛后的虚脱感如同坠入冰窖。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张无尘心中清楚得很。刚才四局打下来，他的体力消耗巨大，精神也高度紧绷。而对面的周雨，经验老道，调整能力极强，决胜局必然会拿出全部看家本领。如果按照正常的节奏打下去，自己体能的劣势会逐渐显现，心态也可能因为压力而出现波动。
乒乓球堪堪落在桌面，弹起的瞬间。
不等旋转完全发挥作用，不等球到达最高点。
张无尘动了。
他的身体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手腕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猛地一拧，球拍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
不是搓，不是摆短，甚至不是常规的挑打！
是拧拉！
而且是台内暴力拧拉！
「嘭！」
一声炸响！
白色的乒乓球如同被炮弹击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白光，以近乎直线的轨迹，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和上旋，直接轰向了周雨的反手大角度！
太快了！太爆了！
从闭眼到睁眼，从静止到爆发，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雨瞳孔骤缩，他完全没料到张无尘会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用如此蛮不讲理的方式回球！他下意识地横移脚步，挥拍格挡。
但张无尘这一球的力量和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判。
球拍仅仅是勉强触碰到了乒乓球的边缘。
「噌！」
乒乓球带着巨大的能量，擦着他的球拍边缘，如同流星般飞出了底线。
1:0！
张无尘，在决胜局的第一分，用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拿下了开门红！
整个球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张无尘刚才那短暂闭眼后的惊天一击，以及他此刻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睛，给彻底震慑住了。
周雨站在原地，握着球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看着对面那个眼神狂热，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张无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小子……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眼神……那球……简直就是……
陈锦棠也瞪大了眼睛，他虽然知道张无尘偶尔会进入这种状态，但这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关键的比赛，如此重要的时刻亲眼目睹。他心中既有惊喜，又隐隐有些担忧。这种状态下的无尘，是强，但也极度危险，如同走在钢丝之上。
张无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胸腔内仿佛有一头沉睡的野兽正在苏醒，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变得无比敏锐，球台上的每一个细节，对手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纤毫毕现地映入脑海。
他抬起头，血红色的双眸直视着对面的周雨，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来吧，决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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