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正厅已收拾好了。”宫南书走到小院子门前，躬身朝门内回禀。屋外众人这会儿终于听不见王爷的哭声了。宫南书，罗四娘，于北辙，葛四，屈八，杜西湖等所有管家和管事，除了邺城王府里的陆管家，其余的已经都在院门口站着候差。
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李胤双眼红肿，一脸泪痕，短短一刻钟，明显憔悴不少。杨艳，苏玉颖，南宫白衣和一直冷若冰霜的西门寒霜，红袖个个眼睛通红，跟了出来。
“宫叔……”。
“王爷！节哀！”宫南书忍不住抱拳劝了一句，看着王爷这副模样，他是真心疼啊，自从他当初被风老招来，跟随王爷，王爷一直都是意气风发，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平日王爷待他如亲故，他也一直从心里把王爷当亲人。
“多谢宫叔！”李胤居然抱拳还了一礼。
“王爷……正厅里，已布置好，可是要把贾夫人……请过去？”
“嗯！自是请过去的，唤人来吧。派人去寻口上好的棺椁，本王不能让她睡这种薄料棺！”李胤坚决的道。长孙无香听得更是心里一颤。
“王爷，再有两日就是头期，一时之间只怕……”。宫南书赶紧解释。
“悬赏全城寻买，无论多大代价，实在不行……，本王记得我那寝殿的屋梁是上好的楠木，拆了它，让工匠连夜打一口！”李胤的话不容置疑。
“王爷？”李云芮忍不住轻呼出声，拆房梁做寿材？王爷这是疯了么。她正要继续开口，身后李果儿赶紧拽了她一下。
“宫叔，派人去寻！寻不来就拆房梁！另外……让人给本王置孝。淑媛的陵寝……送回邺城，找个阴阳先生，就在给本王留的墓地位置旁，给她修造个陵墓，规格就按……平妻来布置。”
李胤话音刚落，李令月和长孙无香的脸色瞬间大变，入祖陵？平妻规格？王爷亲自戴孝？这……唉！
“王爷！这不合礼制！哪有丈夫给女子带孝的？何况她还是二婚的妾……”。李云芮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王爷给她戴孝？还要她入祖陵，她可是有个女儿的，这不是胡闹么？
“你说什么？”李胤声音陡然变冷。
“王爷……臣妾……”。
“她是二婚？你呢？你不是么？在说她之前，先想想你自己！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你那曾经的狗屁公主身份么？别忘了，本王说过，虽名义上有名份之分，但本王的女人是平等的！本王才是当家家主！轮不到你在这里不知所谓！”李胤话说的太不客气了，直接就揭到李云芮自己身上。
“胤……郎！”李云芮脸色瞬间苍白，她没想到，李胤会如此不客气的当众羞辱她，连半点情面都不留啊。她真的后悔了，自己怎么就改不了这张口就说的毛病呢？说话就一点不想想的么？
“宫叔，莫非在这王府里，本王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李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胤郎……”。李云芮脸色更是惨白，额头上的汗珠，直接沿着脸庞流淌下来，更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老奴这就去办。”宫南书知道王爷重情重义，哪里还能多说半个字？
“慢着！既然王爷要亲自给贾夫人戴孝，那……就阖府挂孝吧！别让天下人说咱们宁王府的人傲主！”杨艳冷冷的白了一眼李云芮。
“是！太夫人！老奴这就去准备。”宫南书赶紧答应一声。
“王爷……臣妾去安排人缝孝……”。长孙无香转身。
“不用了！本王担心你还是安排不明白！这事儿，让玉颖去布置吧。”李胤转头看了一眼苏玉颖。
长孙无香心头一颤，怔立片刻，也朝着李胤跪了下去。
“奴……我？”苏玉颖一愣，对上李胤那双通红的眼睛，又连忙答应一声：“是！”
“臣妾去帮衬着些吧。”元如婳从人群里站出来，红着眼睛低声请令。
“好！玄女，拿本王令牌跟着，府里但凡有人敢多半句牢骚，无论是何人……直接扔出去！”李胤语气冰冷。玄女傅秋芳，对他的命令从来不会有丝毫折扣。
“王爷……臣妾已让人给如仙如玉珏儿琂儿他们穿孝，只等淑媛妹妹过去正厅，就让孩子们去守孝陪陵。”沈漫云也是有些胆怯，她可从没见胤郎这般样子过。
“孩子怎么还区别对待？本王的儿女，都得来！小的让奶娘抱着跪，淑媛是他们的姨娘，是家人，是亲人，他们理该如此。”李胤扫了一眼沈漫云。
“是是是！胤郎息怒！是臣妾等考虑不周。”萧美娘赶紧应承。
“派人给洛阳送信，淑媛毕竟是凰凰的亲娘，得告知她一声，至于她能不能来，无所谓了。”李胤说着直接转身再次进了屋子，葛四已经带着十几名家丁，拉着一辆大车过来，明显是过来移灵柩的。
八个人把篷布撑好架高，从门口处开始，一直到大车上方，全都遮住阳光，棺椁是不能见太阳的。
“王爷……”。葛四见李胤挡在门前，低声呼唤了一句。
“哦，进来吧！”原本李胤是要抱的，可棺椁太大，确实不好抱。
李令月看了眼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的长孙无香和李云芮，心里暗暗为长孙无香叫屈。终于是咬了咬牙，趋前半步，朝李胤求情：“胤郎，无香她……”。
“住口！你还有脸来求情？你还知不知道？若论名份你才是王妃，你是大妇！大妇！你该公正处置，一碗水端平！淑媛跟我之时，我尚在困境，你比谁都清楚吧？我出邺城时，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她怎么就好端端丢了性命？明明……明明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的好端端的，她还……还亲自送我出门，现如今她怎么就躺在了这么个鬼盒子里？早知道这样，出去跑什么？跑什么？为什么要去出征，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非要去关什么天下？”李胤说着，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而且很是用力，直接把自己嘴角都抽出了血渍。他像个孩子似的泣不成声。
周围所有人，没人敢搭话，也没人能说的出什么，谁都能体会得到王爷此时心里的悲痛与不舍，他毕竟只有二十岁。襁褓中丧母，幼时离家，少年丧父，刚回宁州，连大哥也死了，他是多么渴望亲情，心里是多么害怕失去身边的亲人啊。
“胤郎！是臣妾不好，臣妾明明答应过你，会保护好王府里的姐妹和孩子，是臣妾……臣妾食言了，臣妾对不住你，可无香她……。”
“她怎么？她一向管家，我一直都在说，要一视同仁一视同仁，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是亲人！结果呢？结果她却给我划出什么三六九等了？淑媛死了，已经死了！她是怎么布置的？薄皮棺材？偏院停陵？整个王府连个戴孝的人都没有？是不是整日还有人弹琴奏乐？这就是你们对待亲人的样子？你们就是这般对待家人的？贾淑媛躺在棺材里都得觉得寒心！都得在骂本王薄幸！如果换成你们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今日是贾淑媛，等四十年，五十年后轮到你们身上，你们也这般遭遇，你们会不会寒心？长孙无香，你……太让我失望了！”李胤大声呵斥。
“是……是臣妾糊涂！臣妾认罚！”长孙无香脸色惨白。
“你任罚？你就该任罚，你不就是怕她闹么？不就是怕大家生了嫌隙，等胤郎回来不好交代么？你一心一意想让大家平和，可你就不该一味和稀泥，放纵李云芮！姐妹们多少人提醒你？你就为了你让大家吵起来，宁可委屈了死的，哄她这么个自以为是的东西？”一直没说话的顾倾城，突然爆发。
“啪！”李果儿再也忍不住，上前抽了李云芮一个耳光：“事到如今，你还装哑巴？要不是你口口声声讲什么礼法？说什么二嫁妾室不能占正房，无香至于如此么？这会儿你怎么不说了？明明是你的错，你还想让别人替你扛到什么时候？敢做不敢当，李云芮，我这个当妹妹的，瞧不起你！”
“胤郎……我……我糊涂，我混账，我是害怕胤郎会……会不要我……”。
李胤双目一寒：“礼法？妾室？二婚？这就是你说的礼法？妾室不能占正房？你是不是还要教教本王，为人臣者不该顶撞君王？按你的礼法，本王是不是该自缚去洛阳请罪？礼法？你自己又遵守了多少礼法？”
“胤郎……我……”李云芮吓坏了。
“好，你不是要讲礼法么？有李令月这个王妃，有长孙无香这个本王认定的管家人，若论礼法，该轮得到你做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二婚妾室不能占正房？你不知道自辱两个字是何意思？好！那本王就让你活在你的礼法里。”李胤对李云芮太失望了，之前因为她的公主习性，他没少教训了她，后来见她确实改了不少，可没想到，她还是那副臭德行。
“呼延观音！取金册！”李胤大喝一声。呼延观音侧妃之一，也是所有入嫁王府的诸女中，年龄最长的一个，李胤让她管理王府宗谱，有处罚所有人之权。
“胤郎……求求你，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多嘴了，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李云芮一听要取她金册，实在吓的要命。
“放心，我不会休你！你不是整天抱着礼法说事儿么？那我成全你！”李胤突然大声道：“侧妃李云芮，目无尊卑，僭越处事，不敬掌家主母，即日起，夺其侧妃之位，降为……七品……”
“胤郎！不可……。”李令月脸色一变，赶紧求情，二品侧妃直接降成七品？七品滕妾？这降位份本就代表有大过，这一下直接从二品降七品。
“不可？那就降为八品侍妾！”李胤盯着李令月。
“胤郎（王爷）开恩呐！”有好些女子赶紧躬身求情。
“降为九品奉仪！还有求情的么？也可以降做十品随侍侍！”李胤今日摆明谁的面子也不卖。
十品随侍？连雅鱼，知心知意都是领着八品侍妾的身份，这十品随侍女，不过就是如各房里跑腿的丫鬟一样了，再下去可就是小丫头子和粗使丫鬟了。谁还敢再求？
“李云芮降九品奉仪，即日迁出正房，挪进耳房安置！”
“臣妾……奴婢谢王爷！只要王爷不休掉臣……不休掉奴婢，奴婢愿意！”李云芮悔不当初啊，也心里万般侥幸，幸好胤郎没把她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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