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的膝盖突然一弯。
顾昀本能地用另一条腿撑住身体，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窜进了经脉。
是暗黑色的水，不知何时已经漫到了他的小腿。
那些水像有生命般钻进他的毛孔，在血管里结成冰渣，冻得他牙齿打颤。
“不……”
他咬着嘴唇摇头，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怀里的小女娃终于被惊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小嘴一撇就要哭。
顾昀慌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往上托了托，用下巴蹭她的脸：
“不哭不哭……”
话没说完，他的眼前突然发黑。
顾昀能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倾倒，他侧过身，用手臂垫在小女娃身下，后背重重砸在草地上。
暗黑色的水立刻漫过他的肩膀，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小女娃被他护在怀里，只轻轻哼了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他对着她的发顶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脊椎上的信标还在震动，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
雪色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他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远处传来引魂鸟的清鸣，混着青铜铃铛的脆响，像首送葬的挽歌。
顾昀望着天空，看见云层里透出一缕金光。
顾昀膝盖砸在草皮上的闷响惊得法克泽沃奥在襁褓里蜷了蜷，粉嫩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
他慌忙用掌根托住小女娃的后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方才踉跄时，她的小脑袋险些磕在凸起的草根上。
“对不起……”他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额头抵着她温软的发顶。
汗水顺着下颌滴在她耳后，像一串滚烫的珍珠。
法克泽沃奥却只是皱了皱鼻子，睫毛颤了颤又睡过去了，七彩色的羽翼在毯子里松松地蜷着，倒像把迷你的彩虹伞。
顾昀盯着自己磨破的掌心。
血水混着草汁在掌纹里蜿蜒，左脚的鞋跟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露出的脚趾上血泡叠着血泡，每动一下都像被细针戳刺。
“主人！主人看这里！”
小抹布的幻影“唰”地在他眼前蹦出来，电子绒毛炸成蒲公英似的小团。
它原本圆滚滚的人工智能核心现在只剩指甲盖大，却努力撑起浮夸的手势：
“加油！继续走呀！才走一半就认输吗？”
顾昀望着那团泛着蓝光的幻影，喉咙突然发紧。
小抹布的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雀跃，他却从数据流里捕捉到若有若无的焦虑。
这傻团子，明明能感应到他的生命力在流逝，偏要装出元气满满的模样。
“我……我没认输。”
他哑着嗓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幻影的绒毛。
小抹布立刻顺着他的手指滚成毛球，蹭得他手背发痒。
这时，另一道幻影在他身侧浮现：是法克泽沃奥涅盘前的模样。
七色羽翼在身后舒展如织锦，正蹲下身朝他伸出手：
“来呀，我教你怎么飞行。”
她的声音比婴儿时清亮许多，却还带着点奶音，像沾了蜜的银铃。
顾昀望着那只泛着微光的手，恍惚看见两重影像在重叠：
婴儿版的法克在他怀里沉睡，涅盘后的法克在幻影里朝他笑。
“我来了……”他咬着后槽牙，左手撑地想要站起。
右腿肌肉却在这时发出撕裂般的痛，疼得他眼前发黑。
幻影里的法克泽沃奥立刻蹲得更低，指尖虚虚托住他的手肘；
小抹布则“唰”地窜到他脚边，电子绒毛变成微型千斤顶的模样，顶在他发颤的膝盖下。
顾昀感觉有两股暖流顺着接触点涌进身体，是小抹布在偷偷调用信标里的备用能量，是法克泽沃奥残留的神力在回应他的坚持。
他喉间泛起甜腥，却还是咧开嘴笑了：“原来你们……比我还急啊。”
这一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的身体晃了晃，却在倒下前调整方向，让后背垫住法克泽沃奥可能磕到的石块。
小女娃被颠得哼了声，粉拳捶了捶他的胸口，又歪着脑袋睡过去。
“再试一次。”他对着自己说，也对着怀里的小生命说。
这次他没有急着站起，而是先把法克泽沃奥重新裹紧，用牙齿扯下衣角系住松散的毯绳。
“我们一起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地。
这一次，幻影里的法克泽沃奥握住了他的手，小抹布的绒毛变成绳子缠在他的手腕上。
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膝盖，左脚刚落地就疼得发抖，却咬着牙把重心移过去。
法克泽沃奥在他怀里动了动，七彩色的羽翼突然展开，像给两人撑起片彩虹华盖。
顾昀低头，看见她眼尾还挂着泪，嘴角却翘成小小的弧度——原来她刚才没睡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力量。
“哗啦啦——”
头顶突然落下淅淅沥沥的雨。
顾昀仰头，清凉的雨滴砸在他干涸的嘴唇上，像撒了把碎冰。
他张大嘴接住雨水，喉咙里的灼痛立刻缓解了些。
更神奇的是，雨水落在他磨破的手背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滴在脚边的血泡上，肿胀的皮肤渐渐平复。
“这是……”他愣住。
顾昀伸出手，任雨水打湿掌心。
水珠在他皮肤表面凝成细小的旋涡，像在跳某种古老的舞蹈。
原来这雨不只是治愈，更是在唤醒他体内沉睡的力量。
“吸收它。”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他都陌生的沉稳。
顾昀闭上眼睛，感受着每一滴雨珠穿透皮肤，在血管里化作温热的溪流，冲刷着枯竭的神力海。
“轰——”
闷雷突然在天际炸响。
顾昀睁开眼，发现雨势不知何时变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草叶上发出噼啪声。
他抬头，看见云层里翻涌着紫黑色的光，像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正在苏醒。
顾昀低头看向雪色宫殿。
汉白玉台阶上的镇魂钉泛着冷光，大门上的金漆符文正在渗出红光，像被鲜血浸透的绸缎。
而在宫殿顶端，原本刻着“中央神迹”的匾额，不知何时变成了八个血色大字：
神骨归位，万灵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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