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 趴在席子上的唐僧缓缓睁开双眼。
自从变成老虎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以前总是将取经放在第一位，除了取经以外，世界上似乎就没有其他值得去做的事情。
也没有其他值得去看的人。
但自从变成老虎后，他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也有着很多不同。
而神仙与神仙之间，有时候比人与草履虫之间的差别都大。
就在唐僧思考的时候，他没注意到房间里的佛像染上了一丝黑色的气息。
那丝黑气如活物般，沿着佛像的轮廓缓缓蔓延。
不多时，便将整尊佛像都笼罩其中。
原本庄严肃穆的佛像，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寒意。
唐僧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随着黑气的蔓延，佛像的面容开始扭曲，原本慈悲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双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突然，佛像口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音在房间内回荡，震得墙壁簌簌发抖。
唐僧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佛像竟从底座上缓缓走出，一步一步地朝着他逼近。
每走一步，地面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仿佛这尊佛像有着千钧之重。
“你……是何物？”唐僧站起身来，并没有因为佛像诡异的变化而恐惧。
佛像并未回应，只是继续缓慢地靠近。
那散发着红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唐僧，仿佛要将他吞噬。
“阿弥陀佛……”唐僧念起佛号。
然而，那佛像似乎对佛法毫无畏惧，依旧稳步向前。
就在佛像即将靠近唐僧之时，一道金光突然从唐僧身上绽放而出。
身上的锦襕袈裟感受到危险，自动护主。
金光与佛像散发的黑气相互碰撞，一时间，房间内光芒闪烁，两种力量僵持不下。
忽然，佛像缓缓开口，说道：“圣僧，也要借助外物吗？”
唐僧则是冷哼一声：“又有何妨。”
金光与黑气僵持，一时间，佛像再难向前分毫。
这时，佛像僵硬开口：“别害怕，贫僧此次前来，只是想与你讨论一下佛法。”
唐僧听闻佛像之言，心中虽警惕未减。
但也不禁诧异，这诡异佛像竟称要与自己讨论佛法。
他定了定神，说道：“你这邪物，既言讨论佛法，却以这般恐怖模样现身，是何道理？”
佛像周身黑气翻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圣僧莫要以貌取人，佛法高深，岂会拘泥于表象，贫僧这模样，不过是你心中恐惧所化。”
唐僧眉头微皱：“休要狡辩，佛法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你浑身散发阴森邪气，何来讨论佛法之说？”
佛像眼中红光一闪，回应道：“慈悲？普度？圣僧以为，何为慈悲？”
“这世间苦难无数，众生皆在苦海，若以慈悲为怀，是否该让他们超脱？可这世间因果循环，又岂是简单的慈悲能化解？”
唐僧双手合十，神色庄重，说道：“佛法之慈悲，在于以善念度人，以智慧引导众生脱离苦海，因果虽存，但众生皆有佛性，皆可通过修行，洗净罪孽，走向解脱。”
佛像冷笑一声：“圣僧所言固然美好，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众生贪婪、嗔怒、愚痴，深陷欲望泥沼，即便有佛法指引，又有几人能领悟？倒不如让他们在这苦难中沉沦，早早解脱。”
唐僧反驳道：“哪怕只有一人能因佛法而觉悟，那也是值得。”
佛像身形微微晃动，黑气愈发浓烈。
“圣僧过于天真，这世界弱肉强食，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只能苟延残喘。”
“这一路来，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
“所谓佛法，不过是强者安抚弱者的手段罢了，就算是佛中佛道中道，不也没摆脱世间的欲望，那他们创造出来的佛法，道法，就能帮助众生摆脱世俗的欲望吗？”
唐僧眼睛深处出现了动摇。
他想起一路上的那些难关，有的是刻意的安排，而有的，则是因为佛与道之间的争执。
这一路走来，他看见的是贯穿天地的贪嗔痴怒。
无论是玉帝还是如来，观音还是太上，都满身污浊，他们身上的佛光道光越是璀璨，唐僧心底的窟窿就越是庞大。
不过，他开始开口说道：“佛法并非手段，而是真理，是理想，亦是彼岸……”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唐僧突然注意到，那尊黑色的佛像已经离自己很近了，近到脸都快贴在自己的脸上。
“圣僧，你如此执着于佛法，可曾想过，这背后是否另有目的？”
“西天取经，是为了普度众生，还是某些人巩固自身权力的手段？”
唐僧面对这句质问，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念道：“阿弥陀佛……”
谁知那佛像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整个房间里开始刮起了阴风，夹杂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笑。
“圣僧，你还记得在白虎岭被你杀死的那老者吗？”
“他本不应该死的，只是上面有人觉得你太高傲，太孤高，他们想杀一杀你的锐气，另一方面，也害怕你成佛之后，脱离掌控。”
“所以便安排了那样一个戏码，这样的佛，这样的道，是你心中所想玩的吗？”
唐僧额头上瞬间出现许多冷汗，那个老者的形象不断在他眼前出现。
一直以来，他都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可如今，这黑色佛像的一番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
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心里就种下了一个魔。
一个再菁纯的佛法，也无法轻易驱散的魔。
而这个魔，极有可能像这黑色佛像说的一样，是被人，或许是佛祖，或许是玉帝，亲手种下的。
西天取经，西天取经。
他总以为西天取经是佛普度众生的方法。
但现在看来，不过是愚弄控制三界的手段罢了。
孙悟空是棋子，自己也是棋子，所谓的经书，所谓的佛法，都不过是一种手段。
可，总归有事情是真实的吧？
黑色佛像靠的越来越近了，它能够感觉到这位圣僧心里的裂痕。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可突然，唐僧身上爆发出了一阵金光。
他从老虎重新变成了人的模样，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我是谁不重要，我要成为谁，才最重要。”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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