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重峦从他们这番对话中也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能想到这么阴狠下作的离间手段的，也无非就是莫应怜的手笔。
他知晓他会留在肖从章身边，亦知晓他同顾守野的情谊，明白他看到印信一定会认出来。
一半真一半假的证据掺杂，便足以迷惑人心。
屋中安静了下来，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宛若陷入了凝滞一般。
傅重峦望着沉默的肖从章，明白他此时心中的顾虑和思量，皱了下眉后，刚要开口，却看到他忽的抬眸，朝自己看了过来。
那双平静严肃的漆黑眼眸中，带着无比的冷静。
肖从章道：“此事待我考虑三日，再做决断。”
“魏岭，传我令，命滁州守军整军待发，随时听调。”
“另外，继续往上京派送密信，务必联系上陛下……”
“……是，将军。”魏岭的神色间有几分意外。
他朝傅重峦扫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着挑了下眉，没再多说什么。
他朝肖从章道：“那属下先行离开了。”
他猜到肖从章定然有话要单独同傅重峦说，所以说完后，便故作疲惫的晃悠离开。
直到魏岭的脚步声走远，院外的雨声嘈杂，堂中却仍旧安静。
肖从章无声的同傅重峦对视，冷肃的目光在对方晦暗的眸光中软了几分。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却被傅重峦抢先说了话。
“从章，你不必跟我解释，我明白。”傅重峦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很淡的笑。
“……”肖从章负在身后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望着傅重峦的眼中露出几分刺痛。
正因为他们都很懂对方，换做从前，他们二人便是最了解对方的对手，哪怕如今成为爱人，有些话，也无需挑明。
傅重峦很清楚，肖从章是一军主帅，为将者，在战场上绝不能犹豫不决，每一个决策一旦失误，便会有无数的将士受伤牺牲……
他需要顾虑的太多，所以更需要绝对的公正和冷静。
二人立场不同，傅重峦为友，肖从章则需为家国，所以他很理解肖从章此时的决定……
想到这，傅重峦朝肖从章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仰头朝他温声笑了笑。
“行了，肖大将军，不用顾及我，我相信顾守野是我的事，你做你的决定，我信我的人，咱们赌一把如何？”
肖从章的目光一瞬不眨的落在他的脸上，听到这句话后，笑了笑。
“傅大人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
“肖将军对自己的人这么没信心？”傅重峦故意挑衅一般的嘲笑了声，挑眉看着他。
肖从章不语，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傅重峦轻咳了两声，眉目间故意露出几分困倦疲惫，敛着眸找了个借口说道。
“行了，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肖从章听出了傅重峦语气中的逃避，顿了顿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让林修送你回去。”
傅重峦思索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幽暗了几分。
“让魏岭送我吧，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一问魏军师。”
肖从章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衙署堂下的烛光轻摇，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中，如湖中影，骤起涟漪……
雨声渐渐急骤，惊雷破晓，阻拦归家人……
……
镇山关外。
寂寥的几颗星辰在夜色的野原上格外清晰的闪烁着。
夏夜骤热，夜狼嚎叫，顾守野躺在草地上，叼着根野草正慢悠悠的看着魏时幼从上京送来的信。
镇山关偏远荒芜，光是从上京寄来，便等了许久。
信里魏时幼满是对他的担忧，时不时还在信中骂他两句解气，但顾守野就是看到很开心，哪怕看了几遍还是看不够。
直到身后传来几声脚步，他抬头看去，看到南宫走了过来。
没等他说话，南宫便坐在他旁边，抬手扔了个东西过来。
顾守野拿起一看，正是他前几日丢了的印信。
“找到了？？”
南宫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顿了顿，才点了点头。
“有个放牧的小孩捡到的，大概是你去帮牧民追羊的时候丢了的……”
顾守野一听，也是无语的叹了口气。
他随意的将印信收好，有些憋屈的朝南宫吐槽。
“到这镇山关来，天天不是让小爷我盯梢，就是让我去帮百姓追羊，真是大材小用啊！”
南宫朝他白了一眼，给了他一拳。
“别吹牛。”
“切。”
二人没话找话的聊了一会，南宫看着远去无边无际的原野，忽的低声说道。
“阿野，要不，我们还是回上京吧……”
回去，就不需要面对后面的事情了……
顾守野一听，翻坐起身，一脸奇怪的抬手搭上南宫的肩，不解问道。
“回去干嘛？！我才不会让宣词仪那两个家伙看我笑话！”
南宫侧眸瞥向他，面上并没有太多笑意。
顾守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面上放荡不羁的笑意敛去几分，神色变得严肃。
“怎么了？姓张那校尉又使唤你去干杂活了？？”
“没有。”南宫眼底似乎有几分无奈，但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说什么。
顾守野皱了下眉，心中似乎有些猜疑，此时南宫忽的笑了笑，轻叹了声问他。
“少主可还记得小时候，老侯爷将我调到你身边时，我跟你说的话吗？”
南宫往日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忽然听他提起从前的事，顾守野的戒备又轻了几分。
“记得记得，那时候我特烦你，总觉得是我爹派你到我身边监视我的，不过后来你被迫跟着我回了上京，我就把你当亲兄弟了……”
南宫的唇角扯了抹笑，他点了点头，望着顾守野的目光渐渐变得认真笃定。
“我说过，我生为顾家仆，只认一主，此生把命还给顾家，下辈子，我便是自由的。”
顾守野不明白南宫为什么忽的要说这样的话，他顿了顿，仗义的笑了声。
“对，我记得，你说这话的时候，脸臭的要死，还不情不愿的。”
南宫听他说完，无声的笑了笑，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朝坐地上的顾守野伸手，面上一片漠然，如同往常一样。
“走吧，该回去了。”
顾守野烦躁了啧了声，一把抓住南宫的手，顺势而起，将手中的信小心的折好收回怀中，搭着南宫的肩慢慢往回走。
星夜之下，野原寂寥辽阔，长风吹过，城墙上的旌旗发出阵阵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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