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阳将彭安瑜请到了自己办公室，彭安瑜过来的时候季朝阳正默默地抽着烟。
见到彭安瑜进来，季朝阳指了指桌上的烟盒：“来了？自己拿吧。”
彭安瑜看了季朝阳一眼，拿过桌上摆着的那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点燃。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一连抽了两根烟之后季朝阳开口了：“老彭啊，我们两个搭班子的时间算起来也不短了吧？”
彭安瑜略作思考答道：“季书记，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六年多了。”
季朝阳又点燃了一支烟拿在手里，叹了一口气道：“都在一起共事六年多了，我的性格和脾气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彭安瑜看着季朝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都要瞒着我呢？”
在说这话的同时季朝阳仔细地打量着彭安瑜，希望能够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一点什么。
季朝阳在接完梁宁的电话以后，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捋了一遍。
他已经意识到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梁宁来了陇元以后才发生的。
从打架斗殴到和对方谈判，再到后来梁宁下去做调研。
还有就是后来的党校学习班，正是在党校学习班梁宁才和蓝容达成了某种共识。
提议梅婷担任乡长助理也是他想出的缓兵之计，还有那个唐建斌其实也是梁宁埋下的一个伏笔。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年轻的县委副书记一步一步安排好，并且是一环扣着一环，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他啊。
见季朝阳一直打量着自己，彭安瑜微皱的眉头悸动了一下，但是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落在了季朝阳的眼中。
“老彭啊，看来我们两个人相互之间的信任还是不够啊。”
“季书记，您这话就说重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我对您也是一直都很尊重。”
季朝阳伸出大手摆了摆：“趁这个机会我们俩不妨敞开心扉好好谈谈，要是相互之间有什么误解还是解开的为好。”
说完也不等彭安瑜回答，季朝阳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主张的村民外迁很不理解，也觉得我将这几年的扶贫款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面有很大的意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钱年年上面拨下来我们又拨下去，可是那些贫困的地区同样是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后半句话彭安瑜在心里是表示认同的，确实年年扶贫款拨下去以后，分配到个人的身上也没有多少。
这么一点钱要想改变乡里、村里贫困的现状可以说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本意和出发点你很清楚，把这些钱集中起来才能够做成大事。首先把村民们从贫困的山区里面先迁出来，再想办法发展山区的经济建设，我想总有一天那些山旮旯里面会长出金豆子的。到了那个时候乡里有钱县里也就富裕了，再用这些钱来发展全县的经济，最终不就反哺给了县里的人民群众了吗？”
季朝阳的这个观点彭安瑜确实知道，平心而论他也觉得季朝阳的这个发展理念没有问题。
可是说起来一套做起来的结果又是另外一套，所以慢慢的他和季朝阳之间开始就有了隔阂。
“我知道你心里的结在唐家山和另外几个乡镇的招商对吗？”
见季朝阳已经把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彭安瑜也就决定不再藏着掖着。
他从自己口袋里面摸出一盒烟，递给了季朝阳一支替他点燃，自己也拿出一支点燃深吸了一口。
“季书记，我知道您的出发点是为了县里。可是几年的时间下去了，这些招商进来的企业哪个不是挣得盆满钵满？可是县里呢？可以说不光是一分钱没有挣到，各种各样的补贴还要按时给他们发放。当初的招商理念并没有错，县里没有钱只能够以土地的形式招商入股，这一点我也认为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最终的结果呢？”
季朝阳知道彭安瑜的意思，当初县里定下以入股的形式招商，按照企业盈利比例进行分配。
可结果却是几乎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是盈利模式，难道招商来的这些企业统统都不行？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季朝阳叹了一口气道：“老彭啊，看来我们真的都是老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彭安瑜不明白为什么季朝阳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季朝阳，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季朝阳都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里还没有抽完的那根烟重重地按在面前的烟灰缸里。
“老彭啊，你们真的是已经想好了吗？”
彭安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既然你们已经这么做了就应该是已经想好了，老彭啊，人在高处不胜寒，许多事情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啊。”
“季书记……”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在保着鄢道然？”
彭安瑜的身子微微一动，他从季朝阳的话里已经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
“还有那个叫梅婷的护士！这些企业的问题你以为我真的看不见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季朝阳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彭安瑜这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老彭啊，我原本是打算花几年时间，先把县里的基础再夯结实一点，等到条件成熟以后再去揭开这道伤疤。”
“哈哈，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揭。”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季朝阳自顾自说地说了三段话，说完之后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像是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
季朝阳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样的一个份上，彭安瑜也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话里的意思。
“季书记，我们陇元实在是太穷了，梁宁一个外来的年轻干部都能这样去做，我想我们两个老头子没有理由不去帮他一把。”
季朝阳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良久之后同时都向对方伸出了手。
季朝阳和彭安瑜的手握在了一起，记忆中上一次两个人这样的握手还是在六年以前。
接着两人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份决然，却也看见了一缕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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