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男人感到了语言的枯竭，以前那夸夸其谈的舌头打了卷，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安慰语言。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女人皮肤逐渐变黑，慢慢死亡。
他想起了花叶子的那个搭档吴有德，他就是这么死的。
当身体黑透了的时候，人就成了死人。
“晏惜寒，他们身上的迷毒过半个时辰就失效了。”
女人抬起头，张嘴吐了一口黑血，憔悴而苍白的面色正在快速变黑，眼里血丝也在消褪，女人露出苦涩的笑。
“晏惜寒，是你害死了我，我会让你一辈子内疚。”
“其实女人很简单，就是想过得好一点，有个男人疼她。”
晏惜寒嘴唇蠕动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生命即将终结的可怜可悲的女人，他的心里像有根木棍横着，卡得难受。
“其实，你有选择的。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
晏惜寒为自己说的谎话而脸红。
在扎罗，几乎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尤其像她这样一个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估计会更惨。
或许终结生命，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女人伸出已经变成灰色的纤细手指抚摸着晏惜寒的面颊，一种很温柔的舒服感觉在男人的面颊滑动，是那样温馨，从没有女人像她胆子这么大抚摸他。
他想起了女孩，楚雨菲可以为他奉献生命，可自己对她总是冷冰冰的，自己是不是过于冷酷了？
晏惜寒的遐思被细弱而无力的声音打断。
此时，女人的声音已降得极低，变得越来越微弱了，几乎像是呓语。
他不自觉地倾身向前。
“晏惜寒，其实我不恨你，想恨也恨不起来。”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活着就是一种煎熬。”
“那种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真的不如一死解脱了。”
女人哭了，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面庞滑落，泪水却是无色透明的液体。
女人泪眼婆娑地瞧着晏惜寒的脸，那眼神之媚犹在，之怜悯令人心疼，之多情让人伤心。
晏惜寒心陡地软了，女人死他真的很难过，心很难受。
女人哽咽着接着说道。
“晏惜寒，如果有女人对你好，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心凉，那样她会心死。”
声音静得出奇，几与呓语无异，她试图还要说什么，已经力不从心了。
晏惜寒把耳朵贴近女人嘴唇，才听清最后那句话。
“能死在你这样的男人怀里，也是一种幸福”。
陡然，晏惜寒有种泫然欲哭的感觉。
真的，他眼角居然破天荒地挂着泪珠。
女人这句话如利刃刺进他的心坎，他只觉得泪水不听使唤地涌满了眼眶，他一下子又想到了楚雨菲那张苦闷、抑郁又无奈的清纯面庞。
死去的女人心里很苦，楚雨菲心里又何尝不是苦涩的！
他根本不清楚他眼角的泪水是为谁而流的，或许两者都有。
女人死了，死在他的怀里，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闭上眼睛的，女人一动不动，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女人活得一点也不开心，但死去脸上却安详而宁静，就像是静静地睡着了似的，眼角依然残留着那丝看上去很恬淡的笑意。
晏惜寒把全身已经变黑了的迪丽妲轻轻放下，一时间不知所终，先前高速运转的大脑此时却呈现出一种空白，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受到了沉重打击似的，胸闷、疼痛和哽咽，甚至想放声大哭和大声喊叫，但又怕招来别人像看一个精神错乱者那样的异样眼神，他竭力压抑着，忍受着。
他神情恍惚，精神沮丧，提不起来任何精神。
晏惜寒傻傻地凝望着眼前惨景和女人黑尸，眼神呆滞地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迟钝的大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此时，他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甚至连他都说不清楚，只觉心头像大山压顶，压得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一时间，万千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地盘旋。
他表情看似安详和宁静，可内心却烦乱不堪，简直快把他烦死了。
所有羽毛人都被他打败，应该高兴才是，但却没打过一个柔弱的女子，他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他心头被一种溃败的情绪笼罩着。
他打败的那些羽毛男人，没一个不怕死的，而打败他的女子却视死如归，他真的很汗颜。
女人最后那丝无奈的苦笑，却令他浑身颤抖。
晏惜寒咧嘴露出一抹苦涩的惨笑。
他有钢铁般的身体，却没有钢铁般的意志。
大概过了抽一根烟的工夫，晏惜寒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他想该找崔寿山算账了。
他扭头看向崔寿山，却发现他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依旧昏厥不醒。
他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已经残了，置那个气干啥！
最后一线日光沉落在西山脚下，红霞早已经隐去，灰暗的白昼渐渐被黑夜代替，整个酋长府邸被黑暗包围，大厅更加阴暗。
就在晏惜寒心里焦虑，想找谁点燃火把和蜡烛的时候。
忽然，他听见门口有细微动静，转头一看，心里乐了，眼里出现了阿紫躲在大厅门外，忐忑不安地把头探进来，带着那双充满了惊惧的眼睛，呆头呆脑地往大厅里张望，她像是在寻找他。
“阿紫，阿紫！”
晏惜寒跑了过去，看见她鼻梁上有道口子，脸有些浮肿，望之令人怆然。但早已经不淌血了，涂上了鳄油膏，他闻到了油腥味。
“阿紫，你没事吧！”
阿紫看着晏惜寒的脸，细细的眼眸陡然亮起了光彩，她快速地点着头，原本惊惧的脸色变成了惊喜。
“晏先生，原来你没中毒啊！”
接着，她细长睫毛下那双细眼跳动着惊奇和喜悦，似乎忘了鼻梁上刚刚挨过一拳，可伤疤历历在目。
看着阿紫那欢快的神情，晏惜寒心底涌出一丝歉意。
如若不是他假装中毒，欺骗她去寻找都咕哒，她脸上也不会挨崔胖子一拳，差一点没把她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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