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青的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结”，到现在都无法解开，从那一天她听到文许言醉酒后念叨着“芳儿”、“彤儿”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冷。
文许言待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该上朝就上朝，该回来就回来，甚至偶尔也会跟她说上两句话。
可杨青青就是觉得不对劲，那种疏离感，像一层看不见的薄冰，隔在他们中间。
他看她的眼神，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让她心头发慌的东西。
她摸不透文许言的心思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对她，还有几分情意？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这些问题像无数只小虫子，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就像一条被空饵钓着的翘嘴鱼，明明看到那诱人的鱼钩在水面晃动（他对她偶尔的温和），忍不住一次次凑上去试探，却总是会扑个空，什么也咬不到，只留下满心的失落、委屈和不甘。
这种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觉，憋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动过念头，要不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住几天，躲开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可每每起了这个念头，心里那股子不甘又冒了上来，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躲？她做错什么了吗？
杨青青正在心烦意乱地绞着帕子，小丫鬟来报信，说我要带大家出府去玩。
“出府？”杨青青愣了一下，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
“是呀，杨姨娘！”小丫鬟满脸兴奋，“夫人说了，明儿个她要带大家出门，去采买中秋的东西，还问姨娘们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跟着一起去逛逛！”
出府……透透气……
杨青青心动了，这深宅大院像个华丽的牢笼，她憋闷得太久了，确实应该释放一下。
出去走走，看看街市的热闹，闻闻市井的气息，或许……或许能驱散一点心头的阴霾？总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自己折磨自己。
况且，是跟着当家主母一起出去。
我虽然掌家严谨，但待人处事还算公允，跟着我出门，安全体面都是无虞的。
念头飞快地转了几圈，杨青青郁结了几天的眉宇终于稍稍舒展了些，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刚回神的沙哑，“嗯，知道了。你去回夫人，就说……我明儿跟着一起去。”
“哎！好嘞！”得了杨青青的首肯，小丫鬟便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回话了。
杨青青从榻上坐起身，走到了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有些散乱的鬓发。
出府……也好，或许换换环境，吹吹风，她能想明白些事情，她对着镜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镜中人的嘴角却只是牵动了一下，显得有些勉强。
夜幕四合，侯府各处的灯笼次第亮起。
文许言踩着夜色回来了。
进府后，他习惯性地先到荣曦堂来见我。
我正坐在灯下看账册，见他进来，便简单说了明日要带姨娘们出府，采买中秋物品的事情。
文许言听着，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扫过我，又似乎飘向了别处。
从荣曦堂出来，文许言的脚步顿了顿。
廊下的灯笼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朝着杨青青的院子走去。
杨青青的屋子里亮着灯，他推门进去时，杨青青正坐在窗边的小杌子上，就着灯火，低头绣着一方帕子。
烛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神情十分专注。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见是文许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过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身，低眉顺目地唤了一声，“侯爷回来了。”
文许言站在门口，看着她。
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那份活泼张扬的劲儿也收敛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安静而……疏离。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问问她身体好些没，或者……解释一下那晚并非有意冷落，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她这副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样子，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和刻意。
他今天在宫门口碰到了杨云飞，他那神神秘秘的话，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惊喜”，也搅得他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嗯。听夫人说，明日你们要出府，出去走走也好。” 说完，他目光在杨青青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捕捉点什么，却只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杨青青的心，在他那句平淡无波的“出去走走也好”中，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有关切，没有不舍，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就像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她袖中的手微微蜷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她屈了屈膝，声音干涩地说道，“是，谢侯爷关心。”
文许言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早些歇着吧，别太累了，晚上做绣活容易伤眼睛。”
说罢，竟不再停留，转身便走了出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廊下的夜色里。
门被轻轻带上了。
杨青青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甚至都没有心情像以往一般去拦着他，去撒个娇，她也觉得奇怪，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如今这样了。
刚嫁进来时，杨青青也曾“豪情壮志”过，她的宠爱一定比赵姨娘更多，可，可如今，那些说过话，竟如笑话一般灼伤了她的心。
屋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刚才他站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微凉的气息，那句“出去走走也好”，没有温度也没有多少感情。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杨青青茫然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一些失神，随即又被这无边的夜色和难解的冷漠，彻底的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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