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娘亲保住了。没人知道他的里衣也湿了。
事关他娘亲的性命，他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进宫之前他并不知道他爹和娘亲发生了什么事，但绝对是天大的事。
路上，听着百姓对城外破庙之事的讨论，有了大致的了解。
而后，在宫外看见乔相，他基本将事情的大概猜出来了。
“这件事不急，如果以后我成为你眼中合格的人选，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能力处理好这事。
如果我不合格，就没有这个问题。”
“不合格？那你现在跟我的交易不就没有筹码了吗？”
“我也只是你的备选而已，也不是认定我了。
就算多一个备选，也为你解决了不小的困扰了，不是吗？”
皇帝挑了挑眉，勾着唇轻笑了一声。
今天没有一件舒心的事，如今有了。
林向西真是个宝藏少年。
“我很好奇，你进宫，你爹娘知道吗？
还有，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正了正身子。
“不知道，我猜的。”
皇帝还来不及调整脸上的表情，林向西就回答完了。天才少年，阿顺公公心里默默地给林向西起了个外号，眼里也满是欣赏。
眼前的少年，还真得有可能在未来登顶。
毕竟没有哪个皇子有他这般的冷静、魄力和聪慧。
“阿顺，给他拿张凳子吧。看他站了那么久，朕都觉得累了。”
阿顺连忙从皇帝身侧将那软凳双手端着，放在林向西旁。这是林向西在御书房的专用凳子。
以往都是坐在皇帝身旁，跟着他一起批奏折的。
林向西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地坐着。
皇帝拿着一旁的佛珠，放在手中把玩着，像不经意抬眸看了下林向西，“她今日了结了乔相的女儿，还有一个六品当朝官员。
这不是那么好了的。”
林向西的眼瞳第一次有了睁大的迹象，但也只是一瞬，而后又恢复了面目表情的样子。
只是语气中的比平时稍微重了些，“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林向西看了眼皇帝，又扭头看了一眼阿顺公公，“公公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是吗？”
阿顺公公垂头退了半步，没有直视林向西的目光。
“我……娘亲，她是一个有大爱的人，也是一个智慧卓绝的人。
她是一个医者，救了不少人。
她的诰命不是我爹给她的荣耀，而是她自己挣的，不是吗？”
他逼皇帝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皇帝在林向西眼里第一次看见了杀意。
“那些人，该不该死，你很清楚。”林向西逐字逐字地看着皇帝说。
“可是，即使该死的人，也不该是她动手。”
“她不动手的话，她和我姐姐能活吗？能好好地活着吗？”
林向西甚至都不用猜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疼他的娘亲，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
只有莫大的绝望才能让他娘亲，用那双救人无数的手，了结别人的性命。
甚至，她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却依然还是做了。
他的娘亲在今日，不得不放弃他们，一个人去赴死。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林向西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只是微红的眼眶透露了他此刻心里汹涌的情愫。
阿顺公公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
“而且，你身为大越的一国之君，为一个曾为大越百姓付出那么大心血的人，为一个不得不反抗的女子，开一条生路。
本该是你的职责。这才不会让真心为百姓，为大越的人，心寒。
况且，对你来说，能有多难？
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就是因为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这无疑是对皇帝的质问，本该不快的，但是皇帝却觉得眼前的林向西，让他看见了大越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不能有沈云婉这样出身的娘亲。无论未来如何，林向西的身世都不应该有沈云婉这个娘亲的污点存在。
林向西以后的路并不好走，有一个杀人凶手的娘亲，会成为他的阻碍。
既然今日发生了这事，也许是时候让沈云婉跟林家分割了。
“即使我用权力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也不能成为你未来的阻力。
你知道的，无论你未来如何，你的身世不能有一个杀人凶手的母亲。”
林向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很用力。
“那就让她跟我爹和离吧。
这样，她就不是林家的人了。”
一旁的阿顺公公听了这话，一直保持了几十年谨慎的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话落下后，御书房又静得如针落地都能听见。
皇帝探究地看着林向西，想从他脸上看看，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一个孩子主动提出让他爹娘和离。
这不是一般人的脑回路吧。
虽然他是想让沈云婉跟林家割离，但他也没想过直接和离。
可是林向西满脸的认真和坚定。
看样子是真心让他爹娘和离了。
“为什么？”
阿顺公公心里也是跟皇帝问的话，想的一样。
为什么，林大人跟林夫人的感情，整个朝堂上下都知晓。
况且，对一个生育了那么多孩子的女子来说，从夫家和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夫家不会这么做，女子也不会这么提。
林向西看着自己泛白的拳头，“因为她值得更好的。
她不该被我爹和我们拖累的。
如果不是我那无用的爹，还有弱小的我们，她不会拿起那把屠刀。
不会成为一名杀人凶手。不会……”
林向西说到这里，莫大的酸楚从心里荡开，一颗泪水滴落在他泛白的拳背上，泛起一朵水花。
他却轻笑了一声，“不会抛弃我，一心赴死。”
连他都知道，杀害了朝廷命官，还不止杀害了一个人，自己也活不了了。
他那聪明的娘亲，怎会不知？
可是她依然这么做了，抛下了她心爱的宝贝们，最宝贝的他。
该死的人怎么会是她？
他在想，当时一定不是因为他的娘亲正在被欺辱，而是他的姐姐林洛。
唯有她最珍贵的宝贝被践踏，才会让她不顾任何后果奋起护着。
就如当初为了他。
该死的是那些人，该死的明明是说要护着她的人。
他爹没有护住她，甚至给她带来了太多风雨。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没有他们。
她，沈云婉，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他们就像是莫大的包袱拖着她，一日一日把她拖死。
还有该死的他们。
没出生时，在她的肚子里吸她的血肉，出生后，依然在吸她的血肉。那一滴泪，又轻又快地消失了。
皇帝和阿顺公公却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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