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顾客走了。江桃才走过去。女营业员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觉得眼熟又不敢认。
“你们赵经理呢？”江桃问。
“您……您是上海来的江老板？”女营业员反应过来，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赵经理去仓库点货了，就在后面，我带您去！”
“不用，你看着柜台。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穿过后门，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堆着一些杂物。最里头有个小房间，门开着。赵美娟正弯着腰，和一个老师傅一起清点刚到的几包衣服，手里拿着本子核对。
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帆布外套，袖口挽着，头发随便扎在脑后。
看起来十分干练。
“美娟。”江桃叫了一声。
赵美娟猛地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桃，眼睛一下子睁大。
“江……江老板？！您怎么来了？！”她慌忙之前你审，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迎过来，“您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这地方不好找……”
“我都说了要来看你，说啥呢，我这么大人了，难道还担心跑丢啊。”江桃走进这间小仓库。地方不大，货堆得也挺满，但分门别类，很是有序。
“这边……这边乱得很……”赵美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搬来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您坐！师傅，麻烦倒杯水来！”
老师傅哎了一声去了。
“不用忙。”江桃没坐，看了看那些货，“生意怎么样？”
“还成！慢慢好起来了！”赵美娟语气振奋了些，“就是这边人不太认外头来的牌子，得慢慢磨。”她说着，语速又快起来。
江桃听着，偶尔点点头。老师傅端来水。
“住的地方远不远？”江桃问。
“不远！租了个单间，便宜，来回方便！”赵美娟说，“就是有点潮，晒不着太阳。”
江桃从旅行袋里拿出那包点心和新版型的几件衣服：“给你带的。这边能不能卖。”
赵美娟接过，眼睛一亮，仔细看着：“这个好！肯定行！”她又打开点心包，是雪花酥，她以前提过一嘴喜欢吃的。
她鼻子抽了一下，赶紧低头，假装看衣服：“……谢谢江老板。”
“看看你这边缺什么，下次我带过来。”江桃说。
“不缺啥！都挺好！”赵美娟抬起头：“您吃了没？我知道这边有家馆子，海鲜面鲜得很……”
“不了。看看你就好。一会儿还得赶晚班船回去。”
“这么急？”赵美娟愣了一下。
“店里事多。”江桃看看手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码头。”
赵美娟却不愿意：“您……您这么远来，一口水都没喝……不行！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晚班船赶不上，就住一晚！我给您找地方！”
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急切。
江桃看了看天色，又看看表。
赵美娟更急了：“就一顿饭！不耽误您多少工夫！我知道一家！干净，味道好！求您了！”
江桃看了一眼天色，终于点了点头：“好。”
赵美娟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像是松了口气，赶紧伸手帮江桃提着包：“这边走！不远！”
她引着江桃穿过嘈杂的人群，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巷子深处有家小馆子，招牌上写着“老宁波饭馆”。
一推门，一股饭菜香和热闹的说话声扑面而来。店面狭小，摆着五六张小桌子，但是几乎坐满了人。
“老板娘！还有位置没？”赵美娟熟门熟路地喊了一嗓子。
柜台后一个系着围裙的微胖女人抬头，看见她，笑起来：“小赵来啦！巧了，刚走一桌！”
她手脚麻利地指使伙计收拾出靠墙的一张空桌。
桌椅擦的倒是干干净净的，赵美娟用开水烫了碗筷，递给江桃：“别看这店小，味道正宗，比大饭店强！”
她拿过菜单，直接点：“大汤黄鱼，要现杀的！爆炒鳝鱼段，再炒个青菜！两碗海鲜面！”
点完才想起什么，看向江桃：“江老板，您看行吗？都是本地特色。”
“行。”江桃点头。
菜上得快。黄鱼汤鱼肉嫩滑，鳝鱼段炒的很香，青菜脆嫩，海鲜面也十分爽口。
赵美娟吃得很快，额角冒汗，时不时给江桃夹菜：“您尝尝这个！这个好！”
她自己扒拉着面，嘴里不停说着这边的口味偏好，哪个菜好卖，哪个菜一般。
江桃慢慢吃着，黄鱼肉很鲜。她听着，偶尔问一句：“房租水电一个月多少？”
“雇的营业员手脚干净吗？”
赵美娟一一答了，条理清晰。
吃到后半程，赵美娟速度慢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江老板……谢谢您来看我。”她声音有点哑，“刚来那阵，真的……差点就卷铺盖回去了。要不是您那电话……”
她没再说下去，拿起茶壶给江桃倒茶。
“菜不错。”江桃说。
赵美娟抬起头，笑了：“下次您来，我带您去吃更好的！”
吃完饭，赵美娟抢着付了钱。
外头天都黑了。
赵美娟提前说：“这天都黑透了，海上有风浪，晚班船颠得很！您不能就这么走！”
江桃回头，看见赵美娟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担忧。
“我给您找个旅馆！就这附近，干净又便宜！明天天亮了再走，安全！您要是不住，我……我今晚心里过不去！”
江桃看着漆黑的天色，沉默了一下。风确实更大了。
“行吧。”她终于松口。
赵美娟长舒一口气，赶紧松开手，又不好意思地帮江桃捋平被拽皱的衣服：“这边走！我知道一家！”
她引着江桃走出巷子，拐进旁边一条稍宽点的街道。走了不到五分钟，一栋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航运招待所”的牌子。前台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大姐。
“同志，开个单人间，要干净点的！”赵美娟说。
大姐抬眼打量了一下她们，慢吞吞拿出本子登记，递出一把钥匙：“三楼，306。热水房在楼梯口，晚上九点后没热水了啊。”
306很小，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但床单枕头看起来是刚换洗的，有一股香皂的清香。
“条件一般，您将就一晚。”赵美娟有点不好意思，手脚麻利地检查了一下窗户，又摸了摸被子厚度。
“夜里冷，这被子薄不薄？要不我回去给您拿床厚的？”
“不用，够了。”江桃放下包包。
“那您歇着！明早我来接您去吃早饭！”赵美娟说着就要走。
“美娟。”江桃叫住她。
赵美娟停在门口。
“你也回去歇着吧。”江桃说，“明天不用来送，我自己去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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