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廉心中不禁暗赞，也不知道老纪家是怎样教导娃娃的，怎会养出这么一个与一般姑娘家风格完全迥异的女孩子。
他轻点一下头，爱惜地扑挲扑挲其中一本册子，说：“丫头，这两本册子我都看了，内容记录得非常翔实。尤其这本《实验数据》，条理清晰，内容扎实。从这本册子里，我仿佛都能看到你那几块‘试验田’里的庄稼，从耕到收，从出苗到成熟，一步一步，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通篇看下来，我作为一个长者，感悟良多。要知道，大凡农家所种之物，种植之法，皆系本乡所见，老辈所传，很少能考究物产，别悟新理新法。有人说，这是庄稼汉愚蠢惰陋自甘，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西北这块黄土地上，不是百姓懒惰，不是百姓愚昧，而是上天赐予这里百姓得太少。不是他们不愿意去想，去改变，而是他们活着本就受尽坎坷。吃都吃不饱，吃不好，哪里还有力气和胆量，敢去想，敢去尝试？
不过，你这丫头倒打破了常人对庄稼人的认知，敢为人之不敢为，敢拿土地做尝试！既然这里记载的是试验创新之法，足见这两本手札的珍贵，那你为何把这两本册子送过来给我？”
霍正廉说话如同长辈一般，令纪永灵心里很是熨帖。
她躬身行礼，道：“大人，您心怀宁平县百姓，心里一直记挂着地里的收成，是我们百姓之福。我知道，您比谁都希望我们宁平县的庄稼能够高产。
我们地里的收成高来咧，您这位父母官肯定也会和我们这些种地的庄稼汉一样高兴。我把这两本册子送给您，是希望咱宁平县有更多的庄稼能够高产。”
霍正廉微微一笑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庄稼地里粮食产量高，不仅仅是对宁平县，就是对这天下人都有大有益处。作为一县之主，我当然希望自己治下百姓能够丰衣足食。我且问你，这两本册子里的数据，可都是真实无误的？”
纪永灵点点头，一脸诚恳道：“回大人，这本试验田的数据都是我自己亲自观察、记录下来的，绝对无误！那本梯田里的数据是我们牛家庄今年各家改造的梯田田亩产量情况。
我不敢说里头的收成百分之百准确，但肯定是差不了一二。庄稼汉实在，对于粮食产量绝对不敢弄虚作假。”
霍正廉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他不是不信纪永灵，是他从不盲从地相信任何事任何人，凡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断。这是作为一个不会被人轻易蒙蔽的父母官的基本素养。
他满意点头道：“甚好！不过这册子里有些东西我不太明白，比如这硒是何物？从何而来？”
“回大人，这硒是一种矿物，可以做肥，所以我们村人叫它硒肥。”纪永灵耐心地解释道，“硒对于土壤有极好的改良作用，可以提高土壤肥力，使庄稼能够更好地生长。
我在几块试验田中混入不同剂量的硒，发现在合适的剂量下，硒对庄稼的生长有很好地促进作用。几块试验田里的玉米长势明显比其他家改造过的梯田里的玉米要好。
至于这硒的来源，其实是我们在牛家庄东南方向的洼里，无意间发现的。当时我们并不敢十分确定这就是硒矿石，所以才没上报。”
霍正廉捋捋须，若有所思地问：“志远也曾问过我是否知道一种叫硒的矿石，莫非他所说的硒就是你如今当肥用的这个硒？”
纪永灵点点头，说：“是的，大人！当初和霍公子聊到柳拐子病，他问起柳拐子病的防治法子，我便和霍公子提到过硒矿。其实当时我没抱什么希望能找到硒矿，毕竟……这种矿石可能尚未被认识。没想到，我们宁平县竟然就有硒矿的存在！”
霍正廉饶有兴趣地问：“如此说来，这硒除了可以当肥用，还可以当药来治柳拐子病？若是真的可以，那你更是立了大功一件啊！要知道这柳拐子病不光在我们宁平县、庆州府有，在那四川、云南、山西等地的山里、沟里，也有不少百姓深受这柳拐子病的折磨。
虽说这病不会轻易让人致死，对于种地的百姓来说，落下腿脚关节变形、无法行走的病根，无疑是判了死刑啊！”
纪永灵如何不知这种地方病的危害。
柳拐子病就是后世所说的大骨节病，可以导致慢性变形性骨关节损害，让人失去劳动力，在后世偏远的山区仍然存在。
纪永灵心里哀叹一下，说：“是的，大人！潮湿寒冷的山区百姓容易得这柳拐子病，但硒矿的硒却不能直接做药治疗柳拐子病。
只有把硒肥与土壤充分混合，作为基肥施入地中，让庄稼吸收后，我们人再通过食用这样富硒的粮食和蔬菜，才可以防治这种病。”
“哦？不能直接用？倒是有些可惜啊！这是何故？”霍正廉不解地问道。
纪永灵想了一下，她总不能说，泥土里施用的硒是无机肥，而植物体内的硒是有机硒，只有有机硒才可以更好地被人体吸收利用。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大人，这硒对我们人来说，虽然重要，但也是一把‘双刃剑’，并非补得越多越好。这硒矿石里的硒有较大的毒性，不论是直接吃进去，还是间接的过量摄入，都会产生相当大的毒副作用。
像我们纪家洼里的亲戚，就是因为长期喝硒矿附近的水，吃硒矿周围地里种的菜，才出现了明显的毛发脱落、指甲褪色等中毒表现。
而且硒矿石里的硒直接吃进去，不太容易被我们身体吸收，所以不适合人和牲口食用。但是用作庄稼肥料，被植物吸收了，我们再通过吃这种富硒的庄稼，就可以很好地吸收，起到防病治病的目的。”
霍正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硒既可以防病治病，也可以让人中毒！你这丫头，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啊！难怪志远说你可以为师。既然这硒有如此的好处，那是否还有其他用处？是否能和铁矿、铜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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