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
金城，都尉府。
烛火摇曳，将一道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极长。
秦泽坐于主案之后，正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一根，又一根，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城外的血腥味，即便隔着重重院墙，依旧若有似无地飘了进来，钻入鼻息。
但他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败局已定，只是需要一个结果来盖棺定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摩擦的金属颤音。
下一秒，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满身血污的白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其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浑身挂彩，却难掩亢奋之色的偏将。
“噗通！”
白冠甫一进门，便卸了力道，单膝重重跪地！
那面甲之下，传来一道因激动而略显嘶哑的声音。
“秦大人神机妙算，末将……心服口服！”
“属下拜见秦大人！”
他身后的几名将领，亦是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发自肺腑的敬畏。
秦泽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指上缓缓移开。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睁开，淡淡地扫过众人。
他没有立刻起身。
“白将军请起。”
“诸位将军，血战归来，辛苦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听到秦泽的话，白冠高大的身躯一震，头颅却埋得更低。
“回秦大人的话，属下有罪！”
“那血莲教的灰袍老狗，一身修为实在太过霸道，末将无能，未能将其擒获！”
“请秦大人治罪！”
灰袍逃了么……
秦泽心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但转瞬即逝。
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名拼了命要逃的八品高手，其爆发出的破坏力，绝非区区一个白冠能够拦住的。
能拦住他的，只有同级别的强者，或是……足以让任何高手都绝望的军阵。
而今夜，这两样，他都没有准备。
因为他的目标压根儿就不是灰袍！
对此，秦泽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一只惊弓之鸟，可比一具冰冷的尸体，要有用的多。”
“我本就没打算让你们抓住他。”
此言一出，白冠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秦泽的声音淡漠而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
“让他活着回去，让他把今夜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血莲教。”
“让他把金城的恐怖，把我的名字，变成悬在所有血莲教徒头顶的梦魇。”
“这，才是今夜此战，最大的价值。”
话音落下，整个都尉府内，落针可闻！
白冠与几名偏将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只想着斩将杀敌，建功立业。
而这位年轻的主帅，却已经将人心与恐惧，都算作了棋盘上的杀招！
杀人，还要诛心！
何其狠辣！又何其……高明！
“行了，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秦泽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说说战果。”
听到秦泽询问起战果，白冠脸上那点请罪的惶恐瞬间烟消云散！
他与身后的几名偏将对视一眼，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了如出一辙的，野狼般狰狞而痛快的笑容！
这，注定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胜！
此言一出，白冠猛地从地上弹起，那身还沾着敌人血污的盔甲，此刻仿佛成了最耀眼的勋章！
他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回禀大人！此战……大胜！”
白冠粗犷的脸上，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兴奋！
“那灰袍老狗带来的一万血莲教精锐，自以为是猎人，却不知早已是大人网中的猎物！”
“城头初战，敌军中我等埋伏，我三万金城军前后夹击，敌军当场溃败，阵斩超过三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都尉府内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铿锵质感。
“随后，末将奉大人之命，率军衔尾追杀！”
“那群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嚣张气焰，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一路掩杀三十里，我军再斩敌首三千余级！俘虏一千二百人！”
说到这里，白冠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无比狰狞。
“如今，那一千多名俘虏，已被扒光了盔甲，尽数关押于城中大牢，听凭大人发落！”
一万精锐。
一夜之间，战死六千有余，被俘一千二百。
仓皇逃窜的残兵败将，已不足三千！
听到这个数字，秦泽那双始终淡漠如寒潭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在场所有将领的心坎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辉煌大胜！
然而，秦泽心中清楚。
这场胜利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斩敌多少。
它的价值，远超于此！
自从血莲教于北方起事，便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他们连战连捷，攻城拔寨，所向披靡！
久而久之，民间甚至生出了荒诞的传言。
说血莲教徒乃是神仙附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说他们是奉了上天旨意，要来推翻这腐朽的武朝！
这些传言，比叛军的刀锋更加致命！
它瓦解了无数守军的意志，让许多士兵不敢升起抵抗之心。
这，便是血莲教为自己披上的一层“不败金身”！
坚不可摧！
光芒万丈！
可今夜。
就在这金城之下。
这层所谓的“金身”，被他秦泽，一拳打得粉碎！
一万精锐，一夜覆灭。
所谓的神仙附体，在金城军的战刀下，与寻常草寇并无二致，一样会哀嚎，一样会流血，一样会身首异处！
从此以后，血莲教战无不胜的神话，破了！
这尊被他们高高捧起，用以蛊惑人心的“神”，从神坛上……掉下来了！
而且很快这场大胜将会传遍整个北疆，到时候便是秦泽面对血莲教起事反攻的最佳时刻！
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神，也是会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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