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起离开宣悦的住处之后，心情很不美妙。
在他的预想中，原本不该这样唐突的。
显得他诚意不够，况且他原本也还准备再多给自己些时间，验证心意。
可王语诗非要闹着一出。
将事情搞成了现在的样子。
程风起看向身侧的侍卫，询问：“王大人在何处？”
他刚刚可没有答应王语诗，此事不与王家人说。
王语诗既然敢做这样的事，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才行。
王语诗来找宣悦闹，程风起抢先一步来处置，这些谢窈都知道。
但程风起与宣悦之间的对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她也没让人监控宣悦的院子。
那就插手太过。
她原本的命令就只是注意宣悦的安全。
所以等程风起入宫与萧稷讨论北境之事结束后，谢窈让人叫住了程风起。
“程大人留步。”竹青道：“皇后娘娘有请。”
程风起立刻跟在竹青身后，进了养心殿的偏殿，如今的他已经能做到完完全全坦然的面对谢窈。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程风起跪下行礼，姿态恭敬，再没有了从前些许的不自然。
谢窈身为当事人之一，自然也清楚察觉到程风起的态度变化。
“程大人请起。”谢窈道：“本宫听闻今日王二小姐去了宣小姐处闹事，是程大人出面，所以想问问程大人，今日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王语诗又发什么疯。
程风起闻言，面上有瞬间的尴尬。
但还是很快再次跪下道：“请皇后娘娘恕罪，此事都因臣而起，是臣对不住宣小姐。”
程风起没有隐瞒，将他母亲近来与王家夫人接触的事简单说了说，又提及他前些时日去过几次宣悦的住处，因而才导致王语诗上门警告威胁宣悦。
“臣已将王小姐的所作所为告知王大人，相信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谢窈敏锐的从程风起的态度里察觉出他对宣悦的不一样。
不过看程风起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怕是撞了墙。
想了想，谢窈道：“程大人，宣舒虽然叛国，但此事与宣小姐无关。”
“本宫素来欣赏宣小姐，并不想她因此被牵连，外面的流言蜚语你多注意一些。”
她倒也不是要为程风起制造机会，只是宣舒叛国在前，她身为皇后，一举一动都代表了陛下和朝廷的意思，绝对不能再与宣悦来往亲近。
这件事交给程风起正好。
“是！”程风起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请皇后娘娘放心，臣绝不负娘娘所托。”
谢窈点头，这才道：“程大人去忙吧。”
程风起起身，刚要转身离开，又似想到什么，转身认真的看着谢窈道：“皇后娘娘，臣告退。”
莫名的，谢窈从程风起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的告退，并不仅仅是此刻离开偏殿的意思，还有就是……他彻彻底底的放下了她，喜欢上宣悦。
谢窈虽然觉得程风起这样的行为有点傻气，但还是点头，“程大人，祝福你。”
她一直觉得，程风起的心意挺让她苦恼的。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程风起，都不是什么好事。
程风起离开了偏殿。
“我怎么觉得他顺眼多了？”萧稷的声音响起，谢窈看去，不禁莞尔，“是吗？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萧稷刚刚也听到了程风起说的那些话，对宣悦那边的情况有了了解。
他道：“刚刚司南收到了司北和善善送来的信。”
谢窈心头一振，“有他们的消息了？信上怎么说的？”
“他们已经启程前往北境。”萧稷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善善的寨子还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是去北境清理门户的。”
“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境。”
谢窈顿时长出一口气，与萧稷对视一眼，两人都稍稍放下了心。
等善善他们一到，北境的事应该就能解决。
顿了顿，萧稷又道：“司北还与我说了另一件事。”
嗯？
谢窈有些诧异的看向萧稷，什么事值得他的语气这样复杂？
萧稷道：“司北和善善成婚之事是真的。”
“不过是善善娶，司北嫁。司北说这是善善族中的传承和规矩，他求我准允。”
司北是萧稷的人，虽然萧稷对这方面的事并没有做过要求，但司北还是用上了“求”字。
谢窈一眼看出萧稷的想法，却故意笑问：“那陛下怎么想？”
萧稷眉梢轻扬，“司北毕竟是我的人，怎能嫁人？还是取消他们的婚事，算不作数吧。”
萧稷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谢窈幽幽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什么乐子。
萧稷握拳轻咳一声，“窈窈以为如何？”
谢窈顺着萧稷的话就道：“陛下英明。”
萧稷有些无奈，窈窈分明早已看穿他的想法，此刻说这些就是在逗他玩。
此刻两人只是夫妻玩笑，自然也没什么君无戏言之类的说法，反正外人又不知道。
萧稷便道：“这是好事，我还是当准备一份贺礼。”
谢窈立刻点头道：“我也有贺礼。”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司南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娘娘，有急事禀报！”
司南声音严肃，可见不是小事。
“进来。”萧稷和谢窈纷纷收敛了表情，严肃的有了皇帝与皇后的模样。
司南上前，表情严肃，“陛下，娘娘，严密监控的区域有几个地方出了问题。”
萧稷和谢窈神色同时一凛。
严密监控的区域是在北境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萧稷和谢窈才划分的。
此事保密程度很高，只交代给了司南去安排。
下面的人只负责监控，至于原因，不曾对外公布。
司南道：“是南风楼和春风楼。”
“今日楼里有姑娘身子不适，聊天时才知，近来生意越发惨淡，接待的都是新客人。”
“且新客人来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来，楼里也都有不少人身子不适。”
司南说这话的时候稍稍注意了一些，毕竟这些腌臜事在帝后的面前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属下已经向楼里询问了姑娘们和客人们的名单，请陛下和娘娘示下。”
萧稷和谢窈对视一眼，心都有些下沉。
“立刻传信给北境，让善善安排两个人回京，另外，再安排太医去给这些人检查，看看是否真与蛊虫有关。”
顿了顿，萧稷又道：“按照从前的计划，京城分区，不痛区域之间不得随意往来。”
这样可以最小程度的杜绝蛊虫之间的感染。
“出现在名单上的朝臣，单独待在一处，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待在另一处。”
“这些人都不得再接触旁人。”
萧稷和谢窈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都不需要再思考，因为这就是两人早已经考虑好的。
虽然还不太确定在北境动手的人是谁，但既然能将手伸到军营，又为何不能对京城动手？
所以，他们早有防备。
与此同时，司北和善善已经带着善善的族人乘坐快马，抵达北境。
蜀地距离北境比京城更远，但有司北在，沿路都是最高权限，一路几乎是不停歇的换马疾驰。
善善的族人不会骑马，司北只能让人带着她们，当然，马匹坐了两个人，路上换马就要更勤一些。
否则马儿承受不住。
如此连日赶路，终于还是很快抵达北境。
北境事出突然，出事的时候虽然裴宸不在，但有卫家三兄妹，很快就将北境的情况稳定。
等裴宸一到，再做出相应的措施，整个北境已经进入战备状态。
虽然不知名的虫子还在蔓延，但速度已经大大减缓。
在这样的情况下，司北等人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北境自是不可能。
所以司北直接露面，带着善善等人找上了裴宸。
裴宸已经收到消息，对司北自然也很熟悉，也没寒暄，立刻便亲自带了司北和善善等人去看病患。
只看到这些人，善善和她的族人便沉下了脸。
善善的兰姐姐，桑兰低声道：“这些的确是蛊虫，但我怎么……”没见过？
善善道：“噬魂蛊。”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都变了。
“看来真是他们。”桑兰的话里带着些许不忍，但更多的还是失望。
另一个女孩子道：“噬魂蛊凶残低级，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只知道吞噬血肉生长，早已被列为族中禁蛊。他们是不是疯了？”
桑兰也说：“而且族中有族令，不得随意大规模引动蛊虫，我看他们的确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善善听着姐妹们的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道：“开始处理吧。”
噬魂蛊是很低级的蛊虫，但量多，且极易繁殖，处理起来并非易事。
但那是从前。
自从去年吸收了萧稷体内的蛊虫之后，善善的本命蛊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结果很值得。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谢窈用蛊虫诱惑她，她立刻就能上钩为了一线希望留在太子府的原因。
诱惑太大了。
“善善姑娘。”裴宸的声音响起，“如何？可有解法？”
善善几人说话的时候虽然刻意与他们保持了距离，但裴宸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一些。
而且几人愤怒的情绪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听到裴宸询问，桑兰几人都立刻沉默，将视线落在善善身上，等着她回答。
出门在外，善善身为少祭司，自然就是她们的代言人，一切全凭少祭司做主。
善善点头，给了裴宸肯定的答复，“动手之人，的确是我们族中的叛徒。”
裴宸闻言，眼里闪过一道寒芒，“这些虫子可有解决之法？”
“有的。”善善刚点头，旁边的桑兰就立刻出声补充，“但难度颇高。”
“将军有所不知，这种蛊虫名为噬魂蛊，吸收血肉便可生长繁衍，且速度极快。”
“所以噬魂蛊虽然好杀，但它一旦进入人体，便会以极快的速度造成破坏，想要救回来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数量多，解决起来只怕速度也不能很快。”
桑兰的脸上尽是担忧，她不是在推卸责任，但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些事在一开始都说清楚。
免得等她们开始行动了，这些人对她们的效率不满意。
这件事很难，她们能做，但不要期待太高。
善善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兰姐姐这些话也没说错。
在善善等人到来前，裴宸自然也不是只干等着，他一直有在让军中的大夫研究这些虫子。
只是研究起来颇为困难。
此刻听到桑兰的话，倒也并不怎么意外，只神色严肃道：“既然这些蛊虫并不怎么好处理，那更事不宜迟，劳烦姑娘们立刻开始救人！”
“这些人都是军中将士，行的保家卫国的责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若能多救一个，便可多挽救一个破碎的家庭。”
裴宸直接卖惨，希望善善等人能重视此事。
桑兰等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她们来此只为了清除叛徒。但善善却是郑重点头，道：“镇北侯放心，此事交给我们。”
裴宸在太子府是见过善善的，知道她是谢窈的人，对她自然放心。
闻言长出一口气，对着善善鞠了一躬，道：“劳烦诸位。”
“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他的诉求就只有一个：早日治好他的人。
“好。”善善点头，看向桑兰，“兰姐姐，开始吧。”
她体内的本命蛊可以对其他蛊虫形成压制，只要她散发出本命蛊的气息，那些蛊虫便都要偃旗息鼓。
善善想了想，还是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虽然她很相信自己的族人，但谢窈也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且军营中人多口杂。
她只要散发威压，兰姐姐她们清理起蛊虫来，自然事半功倍。
善善和桑兰等人纷纷开始忙活，司北则是跟在身边护卫她们的安全。
对此，司北也提出过反对意见。
毕竟善善等人自保能力足够，且又是在军中，众目睽睽之下，很难对她们出手才是。
他想去寻找叛徒。
他已经收到了陛下的回信，陛下准许了他与善善的婚事，善善是他的妻主。
他也算是寨子里的人，搜寻叛徒合情合理。
但被裴宸毫不犹豫的驳回，“卫婵已经在带人搜查那些人，据我所知已经有了线索。”
“善善姑娘她们对北境至关重要，绝不能出差错。除了你之外，我还在暗中安排了十余人护卫。”
她们几人可不只是几条性命，还关系着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的性命。
无奈，司北只能寸步不离的跟在善善身边。
有善善本命蛊的压制，清理起噬魂蛊来自是轻轻松松，善善和桑兰等人负责将蛊虫清理出来，其余的大夫则负责调养中蛊将士们的身体。
可就算如此，速度还是称不上快。
实在是噬魂蛊发展速度太快，中蛊之人太多，善善便先给中蛊之人煮了草药汤，压制体内的蛊虫。
因为让她的本命蛊泡过澡，所以可以起到压制作用。
再将清理昏迷噬魂蛊的法子告诉给其他大夫，如此一来，速度终于快了许多。
三日过去，中蛊的将士们已经被救治的差不多。
善善等人也长出一口气，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三天，善善转身看到司北时，二话不说，直接朝他身上倒去！
司北动作极快，连忙接住善善，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朝着裴宸让人安排的住处去。
怀里的善善容色憔悴，小脸似乎更瘦了许多，此刻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紧紧倒下这么短的时间，善善已经睡着。
司北心疼的不行，只觉得怀里本就瘦小的人儿似乎更轻了许多，他抱着一点儿都不费力气。
他将人安置好，一时竟也没舍得离开。
就坐在床边，看着善善熟睡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他想，难怪陛下那么爱娘娘。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美好的事。
不过司北也没能看多久，外面就传来呼唤，“司北大人，您在吗？”
“侯爷请您过去。”
来人口中的侯爷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裴宸。
司北也没耽误，又看了熟睡的善善一眼，起身朝外走去，刚刚出门，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冰冷而严肃，一如从前。
司北知道，此刻善善和桑兰等人都在休息，就算他离开此地，暗中也还有裴宸安排的人守护她们的安全。
他自然放心，跟在守卫的身后朝着指挥帐篷而去。
帐篷内不只裴宸一个人，不过另外的人也是司北认识的。
“来了。”
裴宸道：“我听说善善姑娘她们休息了，所以特意将你叫过来。”
司北一顿。
什么意思？
他在哪都是代表陛下的，这会儿……变成代表善善的了？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稍稍有点儿心虚，希望陛下知道此事……不会生他的气吧。
“卫大人找到人了？”司北瞧见卫婵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点猜测。
赵瑛在军中有职位，卫婵同样也有，所以司北称卫大人。
卫婵点头，“抓到了，一共四个。”
司北拧眉，“人数不对，善善跟我提过，离开寨子的年轻男子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卫婵点头，“已经审过了，他们说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裴宸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和怀疑。
卫婵点头，“用了不少法子，都是这么说，分开审讯几个人说的离开寨子的细节没什么出入，应当不是说谎。”
“他们四个是一起离开寨子的，至于其他三人……或许是另一批？”
卫婵在合理猜测。
裴宸自然相信卫婵审讯的本事，他又问：“是何人指使他们对北境的将士们下蛊？”
且还是噬魂蛊这等凶残的蛊毒。
尽管裴宸和卫家三兄妹努力在救人，但因此次蛊虫，还是损失了几千个兄弟。
且还有更多虽保全了性命，但因为蛊虫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无法再呆在军中的将士。
此次，损失惨重。
裴宸真是活吞了那些人的心都有！
此刻提及那些人，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杀意。
“他们说不知道。”卫婵的脸色同样难看，“他们只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来做这样的事，他们就做了。”
“我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开北境。”
砰！
裴宸一巴掌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司北同样心情复杂。
他自幼就跟在萧稷身边，虽然也杀过人，但他不会对无辜之人出手，更不会对无辜的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出手。
那些人当真是……没有王法。
“事不宜迟，我去叫醒善善。”司北道：“或许她们会有别的审讯的法子。”
他虽然也心疼善善，但大局为重，他更知道轻重缓急。
裴宸和卫婵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默许了此事。
司北回到帐篷，善善还在睡着。
他面色缓和许多，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去推善善，“善善，醒醒，有急事——”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善善已经抬手打他。
倒不是醒了，完全就是熟睡中的人嫌弃耳边多了嗡嗡不停叫的蚊子。
她的手打在司北面上，高高隆起的鼻子和说话时露出的牙齿倒是让善善的手被打疼了！
不过善善也醒了。
她整个人懵的不行，睡眼惺忪，满脸的憔悴和疲惫，看着司北的眼里全是茫然。
下一秒，善善直接朝司北怀里扑，她伸手勾住司北的脖颈，下巴枕在他肩上，一向清脆的声音沙哑着，“我睡了几天？”
司北心疼不已，“一盏茶时间。”
“啊？”善善更懵，她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困懵了的她几乎脑子都不转了。
这幅模样落在司北眼里，只觉得她可爱极了。
司北没忍住，在善善唇上亲了一下，说：“有急事，卫大人抓到从寨子里逃出来的人了，但只抓到四个，所以我想让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让他们松口的办法。”
善善一下就清醒了！
原本还满是睡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她当即便要下床，“有，让我去。”
“对付他们，我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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