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老牛拉的破车，上面的车轱辘，慢慢悠悠，以一种恒定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太阳散发着秋夏之交那特有的火辣热量，一位巡逻军士兵快步跑入一座风格朴素的小院内。
门口执勤的两名巡逻军中，年轻的那一位看着连招呼都没打就急匆匆跑进去的警卫员，鬼头鬼脑地从稍微年长的那位问道。
“班长，那人就这样跑进去了，我们连问都不问一声吗？”
老兵面无表情，邪瞥了年轻军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不然呢？”
“不得上去问问?万一是敌对势力混进来的奸细呢？”
年轻军人一副虚心请教地模样说道。
老兵听完，脸上神色不变，依旧用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小说看多了吧?还敌对势力的奸细?知道这是哪吗？巡逻军总部！知道里面那位是谁吗？炎国最强者——白尊者。”
说着，老兵语气一转，调笑着说道。
“你说说，敌对势力的奸细过来干啥?是从探听情报啊？还是来刺杀啊？”
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经由老兵这一点拨，年轻军人也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紧接着，想到自己此刻还在执勤，又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军姿站的一丝不苟。
老兵往年轻军人那边瞟了一眼，风轻云淡地对他说道。
“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从地方征召入伍的吧?”
新兵点了点头道。
“是啊，我家在离大城比较远的小庄子上，家中还有个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就靠着开垦出来的一点土地生活，地里每年能长得粮食就那么多，生活的有点紧巴。有次去城里，看见咱们巡逻军在招人，我回去和父母商量了一下，就报名过来了。”
新兵说到自己参军前的生活，声音比刚才更小了一些。
“唉~都差不多。我家也是住在离大城比较远的村子里，像我们这种没啥修行天赋的普通百姓，想去大城里生活，连个活计都找不到。说句难听的，就算想在大城旁边种地，都得有关系。”
新兵的话引起了老兵的共鸣，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还只是早上，但是天已经开始有点热了。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擦去了汗水，又接着说道。
“新兵，放轻松，在城市里的军营站岗属于福利岗位，每个岗两个人，一个老兵带着一个新兵。老兵一般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比如我，退下来之前是戍边军，一次任务中伤被炮火的弹片打穿了肺部。那一次支援来的及时，让我捡回了条命。随军医生下了判定，由于耽搁的时间太久，我的肺留下了永久性创伤，已经没办法继续执行前线的作战任务了。那年年底，哨所就安排我从一线退了下来，来到总部当后勤人员。”
说着，老兵悄悄地把军装解开了几个扣子，微微侧着身子，向新兵展示自己右胸处那道狰狞的伤疤。
“虽然津贴拿的少了，但是也不用过那种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了。自己省着点花，养个家还算勉强凑合。”
新兵就这样静静地听着，见老兵没有继续说话，这才小声说道。
“班长，您还真是福大命大呢，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仅活了下来，还从前线上退了下来。以后能在大城里过日子了，说起来这还算因祸得福呢，您曾经的那些战友们指不定都羡慕你呢。”
新兵的话并没有让老兵表现出什么开心的情绪，他沉默着，过了一会才有些低沉地说道。
“是啊，如果他们还活着，肯定该说，我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老兵有些唏嘘的声音传入新兵耳中。
新兵不傻，一听老兵这样说，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道。
“对不起，班长，我不知道您的战友他们已经……”
老兵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老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虽然还是很平淡，却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
“没事，都过去了。”
老兵停顿了一下，再次对新兵说道。
新兵此时有些尴尬，因为刚才无意中说错了话，这时候也不敢随便接老兵的话了，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老兵这才继续开口对新兵问道。
“你知道为啥站岗执勤要一个老兵带一个你们这样刚入伍的新兵不知道?”
“不知道。”
新兵摇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等过了三个月新兵期，你就该去战场了吧?”
“听说是这样的。”
新兵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老兵带着新兵，是部队里的传统了，听老兵讲一讲自己在一线的事情，让新兵心里有个底。一线的战斗人员，是真的会死人的。不像书上说的死了就死了，就那么几个字。当你真的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死去，那和书上说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到时候，你会害怕，会恐惧，会全身发抖，会手脚僵硬地动弹不得。别担心，谁第一次都这样，这不丢人，我当初就是这样过来的。”
老兵说到这稍顿了一下。
“所以啊，要是害怕，趁还没上前线之前赶紧退出，从哪来，回哪去。别上了战场当了逃兵，不仅害了自己，还害自己的战友们。”
虽然语气还是刚才那副平平淡淡地模样，但是听在新兵耳中却有种对方正在训诫自己的感觉。
“吱呀~”
身后小院内一间屋子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人赶紧有挺起胸，站的笔直。
是刚才进去的那名士兵出来了，他一路小跑从二人之间穿过，并迅速离开。
老兵抬起头，微微仰视着天空。
新兵见老兵不再说话，也站直了身体，沉默着站岗。
【害怕就赶紧退出?哪有退路呢？】
这是一老一少此刻心中共同的想法，不是生活太过艰难，哪有什么普通人愿意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冒着生命危险参军呢？崇高理想之下的，都是为了生存的无奈之举。
“啪嗒~”
“啪嗒~”
通向小院的水泥路上，一位身着黑色中山装，胸口用金线龙飞凤舞地绣着“起源”二字的老者，身正向着这里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穿蓝色起源道院制服的青年男子。
“左巡察使！”
老兵看清来者后，立马昂首挺胸，身体站的笔直，一边向对方行了个军礼，一边声音洪亮地冲对方大声喊道。
“嗯。”
左副院长走到老兵身前一米处的位置站东，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随和的笑容。
“以后别这么叫了，我现在已经退出军方了，让别人听了不好。”
说完，左副院长在老兵肩膀上拍了拍，带着身后跟着的青年向院内走去。
“吱呀~”
左副院长刚进入院内，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便打开了，白尊者从屋内走出。
“左副院长。”
白尊者笑着冲对方打着招呼。
“白尊者。”
左副院长的脸上再次恢复了严肃。
“唉~左副院长，每次听您这么叫我，我都感觉怪别扭的。跟您比起来，我就是个新兵蛋子。”
白尊者开玩笑地说道。
“白尊者，你现在是巡逻军总指挥，而我也已经离开军队多年，叫你小白不合适。”
左副院长并没有自持身份的真的依照对方，以“小白”称呼对方。
“况且，我这次来，也是出于公事。”
【左老还是这样雷厉风行的风格啊！】
眼见对方开门见山的要开的聊公事，白尊者也只好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做认真倾听状。
“白尊者，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双层遗迹——草原’的事情。”
左副院长很直接的挑明了主题。
“遗迹‘草原’与现实世界完全融合，这是自几十年前遗迹第一次降临到现在都不曾有过的情况。这种情况的出现完全推翻了我们过去对于遗迹完全探索的判定，让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完全探索’的标准。其意义的重大，相信白尊者也能明白。”
白尊者没有回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以前遇到有重大污染源存在的遗迹，军方也曾实行过将遗迹入口以及周边完全封锁，划为军事禁区的先例，从保护普通民众的角度考虑，这一点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据我所知，与现实世界完全融合的草原，并不具备需要长期封锁的必要性。即使那里存在着某些具有强烈污染性的物体，那么也应该是建立全封闭式的隔离仓，而不是大范围封锁整片遗迹区。”
左副院长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座遗迹涉及到‘绝密’级的军事机密，我本不该过问，但是这座遗迹太过于独特，这使得我不得不前来问个究竟。到底是什么，让白尊者做出禁止除军方以外所有研究机构探查研究这座遗迹的决定?”
左副院长问完这个问题，便认真地看着白文礼，准确地说，他是在看着他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当一个人说谎，或者心虚时，长时间的与之对视，会使对方的双眼下意识的躲闪。即使是对方主观上的刻意控制，也会有细微地眼神波动。
左副院长此刻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这对他，对于所有的研究人员来说，都太过于重要了。
白文礼此刻的目光也落在了左副院长，他在打量，在思考，在权衡。
人是群居生物，不同的人身处于不同的圈子内，不同的信息会在不同的圈子内流通。
比如从事商业活动的人，了解的和接收到的更多的是关于经济方面的信息。比如哪家公司有着很好的发展前景，哪一家企业外表看起来资金雄厚，实力强大，而实际上只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这些事情对于没有身处这个圈子的人来说如雾中观花，水中望月。而对于身处圈内的人，却是一清二楚。
而此刻白文礼在考虑的事就是，左副院长是否有资格成为知道“无命之人”以及其他相关信息的“圈内人”。
论实力和过往的实绩来看，左副院长都是有资格踏入炎国最核心圈子的。但是，想要进入这个圈子，最重要的却并不止这些。
白尊者看了对方许久，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左副院长说道。
“‘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来问我’，这是师父他来人家的原话。”
“牧尊者?”
左副院长严肃的表情此刻显得有些惊讶，紧接着他转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说道。
“你先出去。”
“是。”
青年答应一声，转身就向小院外走去。
听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确定对方已经离去，左副院长这才皱着眉头向白尊者问道。
“这件事的背后，是牧校长的意思?”
“嗯。”
白尊者点了点头。
“这是……”
“冯监察长，您这是……?”
就在左副院长还要继续追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听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是刚刚离去的青年的声音。
“我刚来，正准备进去。”
这位冯监察长的声音也从外传了过来。
院内的两人停止了交谈，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入小院。他看起来五十来岁，身材偏瘦，看起来非常的干练。
来人看到院内二人，表情明显一愣。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冯监察长开玩笑式的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
左副院长的话很突兀，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有些疑惑想要向白文礼询问。
“左老慢走。”
白文礼没有挽留，而是很自然的与对方道别。
“冯监察长，请坐。”
白文礼一边走向了小院内的石桌，一边伸手请对方入座。
两人在石桌两侧坐下后。
“白尊者，听说起源道院最近成立了一个什么研究小组，未经允许，便私自研究涉及我炎国机密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冯监察长率先开口。
两人都是身居要职，公务繁忙，先客套一番再切入主题的谈话方式显然不适合二人。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好在及时发现，已经处理妥当了。”
白尊者没有丝毫隐瞒地直接说道。
“哦……”
冯监察长缓慢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那不知道这‘炎国机密’是?”
“研究内容涉及军方‘绝密’，很抱歉。”
白尊者适时地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配合上略带歉意的语气，让他的“抱歉”二字显得很真诚。
“哦……”
冯监察长点了点头。
【无可奉告吗?】
来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如果不是青年正好迎面走来，他认为自己可以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既然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就好，军方的机密确实不适合让太多民间的研究机构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告辞了。如果有需要我们监察部门协助的地方，也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冯监察长一边说着，一边从还没捂热乎的石凳上站起身。
“那就太感谢冯监察长了。”
白尊者面带微笑地感谢道。
“哪里的话。”
冯监察长与白文礼又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起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白文礼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