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这个是我想了好久好久的名字。”
阿风一脸骄傲，那双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眸，似乎蕴含着水光。
“我想像风一样，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看花、看水、看雪。”
提起这个她开始欢欣雀跃，“我还没有看过雪，听村子里那些见过世面的人说，雪是从天空中飘下来，摸着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秦罗敷微微一笑，“以后会有亲眼看到的机会。”
阿风的世界纯粹干净的，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家庭下还能养出如此活泼开朗的性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气温陡然下降，哪怕有火堆也不管用。
阿风蜷缩着身子，把自己卷成小小一团，应该是惧冷，无意识的往秦罗敷身边凑。
她挨着她的肩头，总算找到适合睡觉的姿势。
秦罗敷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薄毯，帮她盖好后就继续打坐。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秦罗敷修炼的时候，阿风就已经苏醒，此时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发呆。
她的腿上还盖着那条薄毯。
察觉到秦罗敷的视线，阿风回过神来，面上立即带上笑容，“……姐姐，你终于醒啦。”
“我的肚子好饿。”
秦罗敷颔首，拿出水和干粮还有灵果给她。
用过早膳之后，秦罗敷带着阿风继续向前走。
想起什么，她突然停下脚步，“你确定要一直跟着我吗？”
她要寻找净山，参加试炼，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时间照看阿风。
“我无处可去……”
阿风不知所措的捏着自己的衣袖，也明白这样耽搁人家是不妥的行为。
“让我再跟你一段路吧，姐姐是我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阿风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这里并不安全，你若是想要出去，我可以帮你寻找出去的路。”
阿风摇摇头，“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闻言，秦罗敷没再说话，心里悠悠叹气。
算了，想跟着就跟着吧。
左右不过一点时间也耽搁不了多少。
有阿风跟着说说话，一路上也不会太枯燥。
秦罗敷继续寻找净山的具体方向，隐约有了一点眉目。
一天下来，阿风倒是很安静。
除了会说肚子饿，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的跟着秦罗敷。
秦罗敷二人站在山丘的旁边，阿风支支吾吾，脸色微白，小声低语，“姐姐，我要去如厕。”
和秦罗敷说过一声之后，她就急匆匆跑开。
直到看不见秦罗敷的身影之后，阿风才慢慢停下脚步。
她扶住旁边的大石块，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地上，颜色发黑。
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软绵无力，阿风用力抓住旁边的岩石才没有使自己摔倒下来。
自己的身体显然撑不了多久。
她和哥哥患的是同样的病，在他们家族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有这种病，看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阿风讨厌这副虚弱不堪的身体，让她从小就没法出远门。
永远只能困在那一座狭小幽暗的院落，陪伴着一个暴戾的疯子哥哥。
等了一会儿，才把那股晕眩感压下去。
阿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确认没有任何痕迹之后才返回之前所在的地方。
秦罗敷在原地等待许久，才看到阿风出现。
“姐姐，不好意思，我刚才闹肚子了。”
她站在距离稍远的地方，略带愧疚的说。
秦罗敷摇头，“没有事，回来就好，我们继续赶路吧。”
阿风很喜欢和她相处，在她身边有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与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一样。
秦罗敷终于感觉到净山的方位，虽然距离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有点远，但至少已经有了确切的目标。
跟秦罗敷在一起的日子，是阿风最快乐的几天。
她虽然看着冷清，但是会很多东西。
比如根据影子的倾斜度判断时间，再比如寻找避风地的时候又快又准。
对她天马行空的问题，虽然总是无奈，却也会认认真真的回答。
性子很温柔，夜里围坐在火堆旁的时候，阿风经常缠着秦罗敷讲修真界的故事。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神奇又梦幻的世界，与她前面十四年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
阿风喜欢秦罗敷身上的一切，她的性子，她的眼界，还有她的学识。
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最近吐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她可能没办法再和这样好的人继续待在一起。
随着关系越来越亲近，秦罗敷发现阿风其实很粘人。
睡觉时不仅要挨着人，讲话的时候还喜欢抱人的胳膊。
对于年纪小又讨喜的女孩的亲近，秦罗敷并不排斥。
她知道她身体不好，经常吐血，身子虚弱。
阿风瞒着不想说，秦罗敷也当做不知道。
但每日都会看着她吃完三个灵果。
在灵果的孕养下，阿风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
可是，阿风的身体状况在第三天的时候急转直下。
二人盘腿坐地上，阿风还笑着说要跟秦罗敷回修真界。
突然面色一变，哇地吐出一口血。
她不停的咳嗽，脸色煞白，看不见一丝血色。
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身子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摇摇欲坠。
秦罗敷反应很快地将她抱在怀里，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灵果的药效比丹药还要好上几成，且每日亲眼看着阿风服下，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子的情况？
秦罗敷不停的往阿风的身体注入真气，可是真气进入身体之后很快就溢散出去，根本留存不下来。
阿风牵住她的手背，制止秦罗敷继续输送真气的举动。
“哥哥临死之前也是如我现在这般模样。”
“姐姐，我已经认命了。”
每说一句话，身体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受到巨大的挤压，阿风的嘴角不断有血溢出。
“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遇到姐姐，我已经很开心。”
“只是，很可惜……没办法亲眼看到雪。”
秦罗敷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出声，“抬头看天空。”
这句话落下没多久，眼前突然飘落一片洁白的东西。
阿风涣散的瞳孔聚焦在上面，喃喃自语，“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落在她吃力展开的手心里。
阿风眼睛弯起来，“……真好看。”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眼角都渗出几滴泪水。
“等一下还会下得更大，在山顶往下看会更漂亮，我带你去。”
秦罗敷背起阿风，心里异常沉重，冷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步步走得很慢。
女孩轻飘飘的，只有一点重量。
阿风趴在她的肩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谢谢姐姐为我制造这场雪。”
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需求总是会被忽略。
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做那么多事情，懂事以来她似乎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如果，如果能早点遇到姐姐的话……那该有多好。”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意识也如同退潮的海水，不断消逝。
阿风眯着眼睛，想要努力记住身前的女子。
身后的气息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请把我葬在山顶。”
秦罗敷只觉得喉中哽咽，说不出任何话。
还没走到山顶，环绕在脖子上的手，突然无力滑落。
冷风凛凛，大雪飘飞，背后却没了声音。
秦罗敷脚步一顿，指尖发紧。
她以为看惯了生死，就不会再受到影响。
果然还是没办法真正勘破生死同状。
秦罗敷不晓得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山顶，再亲手埋葬好阿风的。
这日的风雪似乎已经穿透她的真气防御，直达筋骨血肉，令她感受到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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