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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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6章 跨越时代的观念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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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的五月底,如一个无形的巨大烘炉悬在长安城西南方,源源不断将灼热倾泻向辽阔的关中平原。

大地干渴,蒸腾着模糊的氤氲热气,连远处的终南山峦也在这热浪中微微扭曲着轮廓。

渭河浊黄如泥汤的河水,裹挟着亿万年冲刷下来的泥沙,在宽阔几近干涸的河床里狂暴奔腾,发出闷雷般持续的轰鸣,似一匹脱缰野马,焦躁地撞击着两岸被侵蚀得崎岖斑驳的石壁与土岸。

就在这燥热喧嚣的河流西畔,矗立着一片庞大、被高耸青砖墙严密环抱的区域。

墙内,是另一个世界的心脏在搏动——大唐帝国武备中枢,天工之城。

高墙隔绝了外界的风尘与窥探,却隔绝不了内里那日夜无休、汇成一片宏大音壁的工业咆哮。

此地,是帝国重器孕育的母腹。

一道如钢铁巨龙般的巨大水渠,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从渭河破开一道闸口昂然引入,浑浊的河水在此积蓄了倾泻而下的可怕动能。

水渠宽逾四丈(约四米),两岸壁立陡峭,全由粗粝厚重的花岗岩条石严密砌就,缝隙间填满了坚硬的糯米石灰粘合剂。

此时渠内河水凶猛地撞击石壁,激起浑浊的水沫飞溅,隆隆的回声不绝于耳,仿佛巨兽在胸腔深处的沉闷咆哮,压过周遭其他的嘈杂,宣告着这纯粹物理力量的绝对主宰。

水渠两侧,巨大的石质堤坝依势耸立,其上则布满了利用这奔腾水流驱动的原始机械。

其中最为普遍、也是此刻最彰显力量的存在,是成排运作的水轮。

巨大的木质轮盘被水流冲击着,缓慢而充满质感地旋转,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嘎吱……嘎吱……”声,如同关节在活动。

轮轴上的巨大连杆随即被推拉着升起、落下,牵动着与之相连的重达数百斤的锤头。

这些钢铁铸就的夯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沉重地砸落在同样坚硬的石砧之上,发出干脆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叮当!”、“叮当!”——这单调却又蕴含着无限力量的节奏,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在滚烫的空气里反复激荡,形成一曲永无休止的金属序曲。

它们与水流的轰鸣、齿轮啮合转动的细密摩擦声、铁块入水的淬火嘶叫,以及无数赤膊匠师们此起彼伏的劳作吆喝声,层层叠叠、硬朗清晰地交响混杂,最终升腾汇聚,在这被铁血气息浸透的工业区上空久久盘旋回响。

空气仿佛凝滞,却又灼人。它混杂着铁屑特有的、如同血腥般的咸腥气味,劣质煤炭与木柴燃烧后浓烈的烟火气,以及被反复加热锻造又急速淬火的新钢铁散发出的、一种锐利而刺激的独特气息,强势地钻入每一个置身其中的鼻孔。

在这片金属的交响中,年轻的皇帝裴徽沿着堤坝边缘特地用夯实碎石铺就的巡视小径,沉静地踱步前行。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一一扫过那些如同活物般运转的水锤、磨轮,审视着它们的结构、力道传递的效率,不放过任何一丝运转中的滞涩和不稳定。

初看之下,那眼神是冰冷的、苛刻的审视,但若细察其眼底深处,会发现一丝如同发现奇珍般不易察觉的专注和欣慰正在悄然流淌。

紧跟在他身后半步距离的,是内阁宰相、工部尚书兼天工之城总管罗晓宁。

这位以作风老练务实、做事一丝不苟而备受裴徽信任的能臣,此刻正微微躬着背,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但声音却异常清晰稳定,穿透周遭的嘈杂,将每一处设备的进展、每一个区域的产出与问题,都条分缕析地向年轻的帝王详细汇报。

“陛下,”罗晓宁的声音在巨大的背景噪音中依然带着一种由衷的感慨,如同在诉说一个亲手创造的奇迹,“自陛下登基,亲自擘画、日夜指点这‘天工之城’的扩建与诸项革新以来,尤其是这兵器作坊区域,其规模、效能,早已是旧有军器监的十数倍不止。如今,仅是在册登名的各等级匠师,已达三千四百五十一人。”

他略作停顿,胸膛微微起伏,语气中的自豪如春水般自然涌出,“若按当前诸坊常例运转而计,月产制式横刀一万把,已然稳定。而若遇四方军情紧急,粮草军械齐备,所有匠师三班轮换昼夜不息,则极限之下,月产可达三万把!”

裴徽脚步并未停下,目光正落在一座巨大的、被水轮带动得缓慢而又稳定转动的磨刀砂轮上,火花不时从轮缘飞溅而出。

听闻罗晓宁所言,他眉头极其细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仿佛是琴弦被轻轻拨动。

他扭过头,深邃的目光从嘈杂的机械转向罗晓宁那张写满郑重与少许兴奋的面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的沉稳:“一人均算下来,日作也才三、四把?朕记得当初‘流水法’初建时,似乎也不至低到此番境地。”

语气里带着一种精于计算的直觉,“其中人力耗费最巨者,何处?”

罗晓宁没有丝毫犹豫,回答迅捷精准:“陛下明察秋毫,所言确实击中要害。全赖陛下早先指点的‘流水模型’之法,刀胚成型这道工序,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他指向远处一座利用水锤进行锻压的工坊,“只需数名精熟匠师轮班值守,操控模具,掌握火候,便可支撑其运转不休,人力耗费已大大缩减。当下真正卡住我等脖子的,首尾两端也——乃熟铁板锻打初成,二为刀刃最终之精磨开锋。”

他的手指沉稳地指向河道旁不远处一座格外巨大、仅有几根粗木柱子撑着厚实茅草顶的敞棚工坊。

棚内水锤落地之声格外沉闷震撼,即便隔着数十步,脚下的碎石地面也隐隐传来与之共鸣的微微颤动。

“陛下请看,”罗晓宁声调沉下,“刀刃打磨开锋,全凭匠师个人之经验、眼力与腕力。手执刀胚,一刀一刀在砂石或铁轮上往复精磨,非有十年经验以上者难以为继,费时费力,良品率又难控。目前实无有效水力机构或他法能替代此等繁琐工序,唯赖人手积累。”

他停顿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至于那熟铁板材的整备……陛下指点引入水力锻锤辅助粗锻,效率确是大为提升。”

“但要将那大块粗砺如磐石的生铁,反复锻打延展至厚薄均匀、尺寸合规的平板,水力巨锤也只能完成最初狂暴的‘粗形’锻打。”

“后续那精细的平整去渣、修补瑕疵、使其通体匀称,仍需大批经验老道的匠工挥舞铁锤,一锤接一锤,凭经验和眼力进行手工精修打磨。人力之耗,依旧如填渊壑!”

罗晓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那如山的熟铁板工作量似乎也沉甸甸压在了他的肩头。

“上次陛下巡视,曾点拨过一绝妙奇思,”罗晓宁话锋倏然一转,眼神中重新点燃了如同发现金矿的精光,“令兵器研究司全力试制一种‘水力轧辊机’。”

“陛下言道此物可用两个巨大的、相对转动的钢铁辊轮,将炽红的熟铁板置于其间滚动压制,可同时处理数块,且使之厚薄均一如同刀裁!臣已从司内、城内各大坊中抽调顶尖大匠共二十七人,日夜不停钻研此道。如今……已做出一个粗陋可运转的原样机台!”

他声音振奋起来,但随之又显凝重,“只是……棘手之处甚多。那轧辊材质的强度远远不足,极易在高热重压下变形甚至崩裂,如同泥捏之物;水力传动的稳定性不足,压制出的铁板忽厚忽薄,波浪起伏。”

“再者,如何将长长的、灼热通红的铁板顺畅送入辊轮之间,又如何使之压制后顺畅脱离,亦是个令人夜不能寐的大麻烦。”

“那些大匠们……已然数日不眠不休,正在全力改进,只盼能寻得一线曙光。”

罗晓宁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期待和一种看到未来的兴奋,仿佛已经穿透眼前的困难迷雾:“据为首那几位掌案大匠日夜演算推敲,此机若真能功成……其效用足以震古烁今!”

“不仅熟铁板材产量将成倍翻升,为兵作坊这迫在眉睫的材料瓶颈注入一口活气,更妙者——正如陛下当初所言,此机若成,必可稍作改动便用于压制铜钱、银元,乃至金饼!倘若如此,户部刘晏尚书麾下的铸币司所费工本料钱,必将大幅削减,于国库,于万民,皆为大利!”

裴徽微微颔首,坚毅的唇边牵起一丝认同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伫立在石坝边缘,目光投向水渠中奔腾不息、裹挟泥沙的水流,那褐黄的激流仿佛冲刷着他脑海中奔腾的技术构想图景。

那些旋转的辊轮、精准传动的水力结构、通红的板材……它们能否在这水流的驱动下诞生、完善?

大唐精兵的装备能否借此更上一层楼?

良久,他才从凝思的深水中浮出,转过头,语气转为一种战场决策才有的凝重:“战刀产量,眼下三处战事用度,倒也勉强支应,尚能应付一阵。然朕观近几场与吐蕃、契丹之野战,思虑再三,意欲革新步军操典与战场阵型布列之根本。将来……”

他语气顿挫,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朕欲让军中大半披甲步卒,换装长柄丈二铁枪!”

罗晓宁心头猛地一跳,如同战鼓擂响,立刻低下头颅,屏息凝神,专注得如同聆听神谕。

裴徽的声音沉稳如磐石,却饱含一种穿透千军万马的锐气:“铁枪阵列,拒马封堵冲击最是坚固;结步战坚阵,对抗精锐骑兵集群冲锋之时,其硬撼阻挡之效,远胜十人九盾之法;更兼刺击之时,专破厚重铠甲,尤胜刀劈斧斫之效。此一寸长,便是一寸不可逾越之地利,步战无上之重器!”

他手臂在空中重重一劈,仿佛劈开敌军盾阵,带起一股无形的铁血杀伐之风。

罗晓宁心潮澎湃,然而一个巨大的阴影却瞬间压过了这份激动。

他眉头不由自主地深深锁紧,如同一道深深的沟壑。

谨慎的言辞在唇齿间斟酌片刻才徐徐送出:“陛下圣明烛照,铁枪之利,臣……深以为然,无可质疑。”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更显沉重,“只是……这铁枪打造,尤以枪尖为性命所系。其形制、重心之精准、锋利开锋之要求,比之制式横刀,高出足有十倍。”

“通体全赖顶尖匠师手工锻造、淬火调质、开锋磨锐……一个熟手匠人需耗多日之功打造一柄,所费工时难以估量。且要保证此枪尖百柄如一,坚韧锋锐,良品率……恐十中存三四而已。”

他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火花,但又迅速被现实的冷水浇冷大半:“陛下所谋划之水压轧辊机若能早日功成……或可在其中压制出更规整、尺寸初定的枪尖粗坯,大大减少后续工匠凭眼力、凭感觉反复锻打修形的误差与耗时……然即便如此……”

罗晓宁再次抬头,直视皇帝,眼中满是无可奈何的沉重,“那铁枪枪尖的最终精密成型、淬火工艺、枪杆那丈二白蜡木的精心选材(需够韧够直)、钻孔接合装配……每一项仍需大量技艺精湛、经验深厚之熟手工匠亲力亲为,绝难取巧速成!此非一日、一月、甚至一年两年可速成之大功!实乃十年树木之功……”

四周的喧嚣——水轮的嘎吱声、铁锤的撞击声——在瞬间似乎被骤然拉远了距离,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汁倒模前的瞬间。

裴徽沉默着,那沉默如同千年古池表面最后一块被投入的重石所激起的无声涟漪,扩散在炽热的空气里。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下方作坊繁忙的场景:赤膊的匠师挥汗如雨,巨大水锤单调起落,空气中细碎的铁屑在炽热的光线下飞舞如金粉……眼前这一切,都是帝国力量的具象,却又清晰地标明了它的极限和边界。

最终,这一切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深长的叹息,如同微风掠过锈蚀的刀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技术从无中生有,突破瓶颈,靠的不是热血和命令,是无数水滴石穿、百折不回的尝试和一代代匠心的艰难传递。

“朕……知晓了。”裴徽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深沉海底般无法言说的遗憾,但随即又扬起,如同战场变换阵型的号角,“此事……需十年之功,急不得。”

他目光一转,锐利如电,“半个月前,朕与你所说那新式甲胄……打造如何?走,去盔甲作坊!”命令简洁有力,不容置疑。

“是!陛下!请随臣来!”罗晓宁如同被抽了一鞭的战马,心头瞬间从技术困境的阴霾挣脱,精神陡然一振,连忙侧身在前引路。

一行人离开了喧闹嘈杂如同沸水般的水力机械区,穿过一片主要以木工作业为主的相对宁静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松木、杉木被刨削后的清香,沁人心脾,暂时洗刷去了那浓郁的金属和烟火气息。

成堆的木方、板材整齐码放,锯木声、凿孔声虽不绝于耳,却显得秩序井然。

这里仿佛是那喧天铁流中的一处木质绿洲。

最终,他们抵达一处守卫明显更加森严的院落入口,铁质大门由数名彪悍的铁甲军士把守。

空气里先前被木材清香稀释的铁腥味,骤然再次变得浓重霸道起来,几乎令人嗅之而舌根发苦——盔甲作坊。

这里的温度陡然升高,似从深秋骤入酷暑。

数十座大小不一的锻炉如同数十只暴躁的火兽,吞吐着灼目的焰舌。

强壮的匠师们几乎完全赤膊,古铜色的皮肤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汗珠如小溪般在鼓胀虬结的肌肉沟壑间流淌、滴落,尚未接触到下方焦黑的地面,就在热浪中嘶嘶作响,化为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

他们粗壮的手臂高高挥舞,手中沉重的铁锤起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猛,敲击声虽不如水锤区那般密集如暴雨,却更为沉重雄浑,每一次“铛!”的巨响,都仿佛要将脚下的青砖震裂。

这声音充满原始的力量感,声声凿入耳膜深处。

半月前,裴徽亲自用沙盘推演过战场生死线后,目光如炬地盯住罗晓宁,向他勾勒了一种前所未闻的重甲结构——它必须融合札甲的灵活覆盖与板甲的整体防护之优,设想为方形精铁鳞片紧密叠压,关键心脉部位要镶嵌整块弧形护心镜,最为关键的,是整个甲胄内里并非平板,而是带着一种精妙、微不可察却又足以改变生死结局的向外凸起弧面。

罗晓宁将圣谕奉为圭臬,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召集了盔甲作坊里十三位最为顶尖、掌案级别的大匠师——皆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宝贝——夜以继日地在油灯下研讨图纸,反复推演结构细节,细化每一片甲片的角度和弧度叠加方式。

耗费了难以计数的上好精铁原料,经历了无数次近乎绝望的失败与重来,终于在这耗费无数心血的十五个昼夜里,勉强打制出了第一批成品——十五副符合皇帝构想的铁鳞甲样甲。

此时,盔甲作坊的大匠师赵景前,早已带着几位核心参与制作的大匠,毕恭毕敬、如同等待神只降临般肃立在作坊入口内侧。

赵景前年约四十,身材敦实如一块铁砧,个头不高却蕴含惊人的力量。

他的双手骨节粗大变形,布满厚厚的老茧和数十处深深浅浅、颜色各异的新老烫伤疤痕,宛如一幅生铁铸造的沧桑地图。

然而这双饱经锤炼的手上方,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隼,明亮如星辰,闪烁着对金属、对力量、对极致防护的执着与理解。

他是天工之城从无到有、拔地而起的见证者与建设者,是裴徽登基之初,顶着巨大阻力从老旧腐朽的军器监亲手掌眼、亲自挑选挖出的技术瑰宝。

这两年来,在裴徽那每每如同预见未来般的点拨和天工之城近乎无限量资源供给的锤炼下,他的手艺已从军器监的顶尖水准跃升至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眼界更是如同被推开了通往新纪元的大门,豁然开朗。

年轻的皇帝身影甫一进入这片专属于钢铁与力量的空间,赵景前带着众人深深弯下腰,那躬身的弧度几近九十度。

待裴徽走近,赵景前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如同捧起初生婴儿般,极其慎重地将一副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铁甲捧到皇帝面前。

他脸颊上的肌肉因激动而微微抽搐,声音带着因彻夜劳作而产生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昂扬:“陛下,此甲便是按您当初口授之构想,臣与十余位老伙计……反复试验,日夜不休,一锤一锤打制出的鳞甲!全副甲胄,以官秤称量,重二十四斤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连空气都带着这甲的重量,“其中耗用经过精炼、无杂的上等精铁,足有十七斤有余!尚未计算开炉冶炼所费焦炭之巨!若再配齐陛下要求之带护颈明盔与铁臂护腕……全副着甲,总重将近……三十斤!”

最后那个数字被他咬着牙报出,既是沉重代价的自白,也带着一丝完成使命的自豪。

裴徽伸出双手,没有让侍从代劳,稳稳地将这副沉甸甸、凝聚着血汗与新思想的铁甲接了过来。

触手冰凉无比,带着精铁经千锤百炼后特有的凛冽质感。

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甲身。

甲片果然如他所要求,是边长约二寸略多(约6-7厘米)的方形精铁片,每一片的边缘都被精心打磨光滑圆润,绝不会磨损内衬的衣物和肌肤。

一片片冷硬的铁片如同鱼鳞,又似屋顶叠压严密的瓦片,相邻之间必有部分精密的咬合重叠,层层相扣,环环相扣,构成一片活动的金属硬壳。

最显眼的是前胸位置,镶嵌着一块被反复打磨得光可鉴人、能照出人脸的圆形厚重护心镜,直径足有八寸!

厚实坚固得令人心折。

裴徽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甲片表面,指尖清晰地感知到那并非一块死板的平板——整副甲胄的内里,覆盖着一种极其精妙、肉眼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均匀向外拱起的微弧面。

这正是他所坚持的“卸力”设计之精髓所在——敌人锋利的箭矢、沉重的刀锋,撞击到这如同活物般的甲面弧线时,一部分力量将被巧妙地牵引、滑开,而不是如同击中铁板般全盘硬接!

“好!”一声短促却无比清晰的赞许,如同金石坠地,在嘈杂的工坊一角骤然响起。

裴徽眼中那专注审视的寒冰瞬间溶解,闪过一道毫无掩饰的满意锐光!

他手臂用力,将那沉重的铁甲掂量了一下,如同在掂量一个战士的生死,暗自以手下最精锐悍卒的极限体力作为衡量砝码。

三十斤,这分量悬在肉体凡胎之上,尤其是在酷暑行军、长途奔袭之时,无疑如山之重负。

但想到那些战士平日操练时背负的粮食、帐具、武器之重,想到战场上一条命与几十斤精铁的永恒换算——这重量,似乎又有了值得的理由。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般落在赵景前那张被烟火熏染得沧桑黝黑、此刻却因巨大期待而几乎在燃烧的脸上:“赵景前!”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场敕令,“这副铁甲,尔等做得极好!竟能悉数揣摩并化用朕之所思,更精工锤炼至此等境地!用心,用心良苦矣!”

那‘用心’二字,他咬得特别重。

皇帝亲口呼名!

这简简单单四个字落在赵景前耳中,简直如同九天惊雷贯顶!

巨大的、从未奢望过的荣耀感如同汹涌的铁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镇定,席卷全身每一块筋肉,每一根骨头。

他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仿佛整个人被无形的重锤轰然击中。

一张饱经烟火淬炼、早已习惯平静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炉中刚取出的烙铁!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挤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谢恩字眼!

他身后所有参与打造的大匠,连同那些侍立在侧的工坊官员,甚至罗晓宁的面上,都瞬间涌现出近乎狂喜的激动。

尤其是那几个亲手锤打每一片甲片、为那微妙弧度耗尽心血的老匠,眼中竟瞬间盈满了滚烫的泪光,死死咬着嘴唇才能不泄出声来。

能得到这位如同天神般俯瞰帝国工匠体系、每每以超越时代的奇思推动着天工之城前行的年轻帝王的认可与肯定,是他们整个匠师生涯、乃至整个家族血脉所能企及的至高无上的辉煌!

“谢……谢……陛下天恩!”赵景前几乎是用全身气力,才从紧绷的喉咙里挣扎出这几个破碎的字眼,语不成句,声音哽咽得如同被砂石磨砺。

裴徽将甲胄郑重递还给一旁侍立的卫士——不再是刚才的冰冷审视,而是如同托付一个战士的生命。

随即问道:“配套步卒之铁盔、护颈、臂腕之甲,可已齐备?”

罗晓宁闻声立刻跨前半步,在皇帝灼灼目光下躬身回禀,语速如磐石落地,清晰可辨:“启禀陛下,按新甲样式打造之铁盔、铁护颈已大致完备,剩余甲片淬火后正在紧张打磨穿孔,半数可用。至于臂腕护甲,锻打粗形已成,正连夜精修。”

“臣斗胆请命,向陛下立下军令之状:最多再三日,必能将剩余部属全部依陛下构想之规格交付!”

他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如同在燃烧生命力做出保证。

裴徽微微颔首,那凝滞在工坊上空的沉重气氛似乎为之一缓。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人——他们满身油污烟尘,双手粗糙开裂如老树皮,衣衫褴褛沾满铁屑与汗碱,然而正是这样一群人,用血汗浇灌着帝国的武力根基。

他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发自肺腑的温度:“尔等……做得很好,辛苦了。”

这句普通的抚慰,在这群习惯了机械劳作、习惯了卑微地位的匠师耳中,却如同冰天雪地里突降的暖阳,令许多眼眶瞬间重新湿润起来。

但裴徽的话并未结束,他紧接着抛出的问题如同锋利的刻刀:“眼下这盔甲作坊,所遇最大困难为何?是精铁材板不足?熟练匠人手短缺?还是锻造之法本身仍有难逾之天堑?”

空气再次微微一凝。赵景前下意识地飞快抬眼瞟了一下罗晓宁。

罗晓宁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只是用眼神无声地鼓励:天子垂问,直陈便是,何须遮掩!

赵景前深吸一口气,鼓起胸腔内那股横了心要说实话的胆气,声音竟比平时洪亮了几分,带着匠人特有的那种粗粝的坦率:“启禀陛下!是……是人手!总觉着……不够用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闷罐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身后那些老匠们紧绷的身体竟都不自觉放松了一丝,眼中流露出“总算有人说出实情了”的释然和压抑太久的委屈。

这“不够用”三个字,道尽了他们所有核心大匠半年以来的切肤之痛,是所有疲惫与焦虑的核心源头。

赵景前这话,如同一记铁锤重重砸进了在场每一个匠师的心坎,掀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裴徽立国虽然时日尚短,但这年轻的帝王却以雷霆万钧之势,短短数月内便同时掀起三处刀兵——西南蜀地剿灭不臣,北方幽州抵御契丹寇边,东南则弹压意图割据的江南节度使。

三线同时作战,动用超过十五万精锐大军!其后勤压力,如山如海。

这三线节节胜利、捷报频传的背后,除了前线将士用命、统帅指挥得当之外,一个无法忽视的支撑是:源源不断输往前线的精良武装。

甲士身上的铁甲是否坚不可破?手中战刀能否斩断敌刃?连发快弩能否箭如雨下?巨型枪弩能否洞穿城门?改良抛石机能否砸碎城垛?

每一项都关乎胜败,每一件都出自眼前这片被汗水浸透的区域。

支撑如此庞大的战争消耗,是近万名工匠在这如同巨大熔炉般的天工之城工坊内,几乎无休无止的劳作!

虽则裴徽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理,立国初始便改革了匠人规制,其俸禄银钱远超农人税赋之得,更有清晰的计件奖赏之法激励,实属历代匠人前所未有的优渥境遇。

然而,连续数月每日超过六个时辰的强力劳作,便是铁打的金刚也需淬火喘息。

每一片甲叶的敲打,每一根弩臂的打磨,每一炉铁水的倾注……无不消耗着匠师们的精气神。

人,尤其是精熟技艺、能掌核心工序的大匠,成为了这片创造金属生命的森林中最为珍贵也最为匮乏的资源,如同暗流中的孤岛,永远处于干渴的状态。

裴徽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清灵魂的质地——缓缓扫过每一位在场大匠师的脸庞。

汗水在他们沟壑纵横的脸上淌出蜿蜒的沟渠,烟尘侵染了眉目,深深的疲惫如同印痕刻进眼底深处,然而在那疲惫之下,除了对皇帝问话的敬畏、对认可荣耀的珍视、对解决困难的一丝期盼……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不愿多事更不愿触碰行规的保守,如同一层坚韧的金属外壳护在心脏外。

空气沉默了片刻,这沉重的寂静被远处水锤的轰隆声填满。随即,裴徽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凝滞:“人手,朕可以加——甚至可以大量加,将天下手艺过人的铁匠源源送来!”

这如同强心剂的承诺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焰。

然而皇帝的下一句话,却陡然凝固了所有的欣喜:“但朕有个要求——”

所有人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屏住呼吸,仿佛连工坊内震耳欲聋的打铁声都瞬间消隐了,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在胸膛里如擂鼓般敲响。

空气凝固得像被投入冰窟的铁块。

裴徽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锋,平静却又锋锐地扫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容任何质疑和回避:“你们这些老匠人、大掌案!不能只让新来的人干些粗活——扛木头、拉风箱、烧炭火!你们——必须亲手教他们!将你们那些所谓‘吃饭保命’的本事、那些几十年才摸索出的独门诀窍,倾囊相授!分毫不许藏私!”

“轰!”

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炸雷在每一个工匠的灵魂深处炸响!石破天惊!

赵景前瞬间石化了。

他身后的所有大匠,无论老少,脸上那刚刚燃起的火焰如同遇到万载寒流,瞬间凝固、碎裂、然后化为一片呆滞的死灰。

若非说出这话的人是至高无上、手握生杀大权、更如神只般指引着天工之城方向的皇帝陛下……任何一位六部的尚书、天工之城的总管,哪怕是罗晓宁当面提出此等要求,他们此刻恐怕早已是重则指着鼻子怒骂出声,轻则当场脸色铁青如尸、拂袖而去、心中埋下冲天怨怼之火!

千百年匠人行当的铁律是什么?!

——师徒传承!师为父,徒为子!三年打杂,六年学艺,十年方能窥门径!倾囊相授?那是疯子!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把自己压箱底吃饭的独门手艺都掏出去了,将来新人踩着自己上位,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值几个钱?还怎么养家糊口?

——所谓“秘方在手,富贵我有”!那些祖辈用性命换来的小窍门、那些无数次失败摸索出的精准火候、铁口铜牙都撬不出来的微妙手感……那是祖传的饭碗,是家族立足的命脉!

无数念头,带着千年行规的冰冷和自身利益攸关的恐惧,在这些老匠人脑中疯狂冲撞。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错愕,迅速转变为难以理解、无法接受的茫然失措,最后深深沉入一种被逼到墙角、如同待宰牛羊般巨大忧惧的泥潭中。

喉头滚动,嘴唇翕动,却呐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更不敢直接忤逆那不容置疑的天威。

裴徽何等人物?他洞若观火,太了解这片土地上承袭千百年的工匠保守传统与根植骨髓的生存逻辑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被恐惧和困惑揉皱了的老脸,看着那藏在眼底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剧烈抵触情绪,这位年轻的帝王反而嘴角微微向上牵动,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轻笑。

这笑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第一圈涟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也让匠人们紧绷欲断的神经瞬间缓和了一线。

“诸位老匠师,不必如此忧心忡忡,如赴刑场。”裴徽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抚平波澜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紧绷的耳中。

“朕知道你们的所思所虑。你们的手艺、你们的独门诀窍,是你们安身立命之本,是你们养家糊口、传诸子孙的依靠,非金银可换。朕岂会行那断人根本、绝人生路之恶事?”

他语气沉稳,似乎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众人绷紧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缝隙。

他随即话锋流转,带着一种庖丁解牛的精准:“朕且问你等,你们如今所得银钱月饷,是否按初、中、高、大匠师四等品阶,领取定额饷银?之后再加上你们亲手做出多少把刀、多少副甲胄,按件计发额外奖钱?”

罗晓宁在旁,立刻代为高声补充证实:“陛下明察!确是如此!初匠月俸二两,中匠三两,高匠五两,大匠师足有八两!再依各作坊完成官定月额,按件计酬,多作多得!此乃陛下登基后为工部天工之城定下的新法,深得匠心!”

他的声音如同给皇帝的话加上一道法度印章。

“是!陛下!”赵景前和身后几位品阶高的匠师连忙躬身应答,心中却愈发困惑,不知皇帝所图为何。

“对!正是此法度,”裴徽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般锁定在场的工匠,语调陡然一扬,“朕,今日便为你等再立一桩新规矩!”

声音如同惊堂木拍下:“从即刻起,凡大匠师等级之工匠,若收徒授业者,朕额外再予他一份‘师傅月饷’!与本身月俸、计件奖钱,三酬并行!”

“‘师傅月饷’?”这四个字在作坊内嗡嗡回响,如同投入死水的几枚石子。所有的匠人眼中都露出了茫然——前所未闻!这是何意?

“对!额外的一份银子!”裴徽斩钉截铁,字字如珠,“此‘师傅月饷’之多少,便取决于你带了多少徒弟、你带出的徒弟手艺到了何等境地!”

如同一道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夜空!

在场的所有匠师,没有一个不是饱经世故又聪明绝顶之人!

皇帝的这番话语,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他们的认知壁垒上!

其中巨大的利益和前所未有的运作方式,如同拨云见日的利剑,瞬间照亮了他们心中原本只有黑暗和本能的恐惧!

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去打铁?不必累死累活熬干心血去计件?

只需指导那些新人……教他们做事……监督他们做好……然后就能凭借自己那些“独到眼光”和“深厚经验”,拿到一份甚至可能超过自己亲手打铁锤甲所得奖钱的额外俸禄?!

而且——只要徒弟带得多、带得好,产出越多,自己这份“师傅钱”就水涨船高?

简直……简直是天上掉下一座金山,还偏偏砸在了自己脚下!

巨大的利益驱动如同奔腾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那传承千年的保守堤坝!

赵景前第一个如醍醐灌顶!

他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银锭!

巨大的激动瞬间如火山喷发般从胸中涌上头顶,他眼神中的恐惧和茫然一扫而空,爆发出足以灼烧空气的炽热光芒!

他猛地单膝跪地(若非皇帝在面前,几乎要双膝跪下激动磕头),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颤抖尖锐,响彻了整个作坊区:“陛下圣明!此法……此法当真是……妙绝!妙绝啊!”

“天工之城……往后无忧矣!臣……臣等在此立誓!从此定当竭尽全力,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天地鬼神共鉴!若有欺瞒,甘受天诛!”

他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誓言来表达此刻的灵魂震颤。

其他工匠,包括罗晓宁带来的工部官员,此刻全都如梦初醒!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袭来!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份“师傅月饷”背后意味着多大的好处和彻底的生存保障转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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