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成年后，第一次被人说教，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羞辱。
可惜他没了挣扎的体力和心志，披头散发，满脸泥泞，机械麻木，摇摇晃晃出门。
刘孔昭本来不想羞辱他，突然被他这神情给气着了。
油盐不进，若非你在江南，早被人吃肚子里去了。
“钱受之！”
刘孔昭大吼一声，等钱谦益转身，他又大吼，“钱受之，你就是一个无能的祸害，除了牵连别人，没有任何用。
仗着做东林盟主，没起到任何作用，却因你与温体仁怄气，导致虚弱的东林分崩离析。
陆天明把你当野狗，不要你，所以你害不到他。
你做魏国公的狗、做皇帝的喉舌、做逆贼的联络人，好好看看，与你相处之人的后果，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照照镜子，你聚集了江南士林的一切贱性。”
两侧几间房哗啦打开，几个血淋淋的人出现在面前。
钱谦益本来麻木听着训斥，没多大反应，看到椅中的人，个个对他一脸唾弃，钱谦益腿一软跌倒，手脚并用向前，嘴唇发抖，沙哑嘶吼。
“犹龙、此度、起田、潜在…啊~”
他们是钱谦益的好友冯梦龙、冯梦桂、冯梦熊三兄弟，学生费密、瞿式耜、毛晋。
是他在江南本地的士林基础…
再看另一边，钱谦益扑通趴在泥水中，“子龙、存鹃、立勋…啊~”
几个血淋淋的人，受刑如此重，没有人出卖他。
他来一回，把所有人出卖了。
望着好友和学生鄙视嫌弃的眼神，钱谦益万念俱灰，心如刀割，砰砰砰~用力在地下碰头，可惜泥地里，想死也死不了。
刘孔昭迈步到院中，当啷，扔下一把刀，“钱受之，有胆你自戕，刘某不会公布你的事。”
钱谦益手脚并用向前爬，抓起刀向脖子拉…
不知道刀太重，还是他不会拿，在脖子前晃了两下，掉地下捡都捡不起来。
“哈哈哈…”
刘孔昭大笑，“来人，带钱先生去沐浴，刘某换个玩法，钱先生现在是苏州的义士，自由的扞卫者，哈哈哈…”
身后的汤国祚皱眉看着陷入癫狂的刘孔昭，突然发觉这个聪明人也不是很聪明，他对陆天明有强烈的斗智欲望。
陆天明对他理都不理，让他嫉恨在心，平时忍的挺好，现在破防了。
刘孔昭根本没底，他在赌啊…
汤国祚思索的时候，刘孔昭扭头扫了一圈囚犯，“诸位，刘某最恨失败后不老实的人，明明自己玩不过规则，却诋毁规则不公平，这种人就不配活着，是时候让自由世界认清你们这些犄角旮旯老鼠的真面目。”
刘孔昭下令士兵给众人洗漱，换一身衣服，也不知道他想玩什么。
汤国祚到身边犹豫道，“孔昭兄，没必要刺激百姓。”
刘孔昭猛得抬头，眼里的血色惊人，他却突然呵呵笑了，“汤兄，你知道咱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是你有退路，大不了向陆天明一跪，祈求你的女儿保命。而刘某族人死了，家人无处可去，刘某只能赌，必须赌…”
“孔昭兄，你…”
刘孔昭突然抓住汤国祚的衣襟，一字一句道，“老子从来不想争天下，从来不想，是陆天明和徐弘基咄咄逼人，刘家在琉球岛弄了个身份，本来能做琉球人，与世无争，他们把这条路也断了，断了，你明白吗？”
汤国祚扳住他的手推开，淡淡回应，“孔昭，愿赌服输，智慧本就有高低，谁说你刘家的智慧凌驾众生？”
刘孔昭一愣，仰头癫狂大笑，又突然收声，“若我告诉你，琉球的那个身份是先祖在经营呢？刘家已经做了二百年琉球人，天大地大，他陆天明胃口太大，逼得人不得不作对，就算他能笑到最后又怎么样，他终究会遭遇反噬。”
刘孔昭说完大步走了，汤国祚低头思索很久，依旧不明白刘孔昭为何如此不甘，聪明人做事总是钻牛角，既然有计划，你疯疯癫癫更改什么。
费劲！
十月十三，今天还是雨天。
冬雨很冷，苏州却很热闹，大早上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行人举着红牌，上面书写：自由扞卫者、江南的良心、圣道的义士、正义守护者、大义大节标杆、文明的榜样…
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红袍锦衣的钱谦益，两眼无神，在接受百姓欢呼。
接着守卫押着二百多人，都是江南曾经的名人大儒，他们脖子插着麻纸，胸口吊着牌子，写着名字：祸乱人世的妖道、偷鸡摸狗的贼子、残害忠良的佞臣…
有些百姓看他们血淋淋的样子，有点可怜，更多的人被气氛影响，抓泥往身上扔，释放生活中的闷气。
巷子里的阁楼，一身粗布的黄宗羲看着他们，眼神泛红，嘴里喃喃道，“对不起，江南必须见血，等黄某证明自己，就去陪诸位。”
队伍在城里转了一圈，去往城郊，黄宗羲眼看队伍消失，扭头下楼，进入朦胧泥泞的天地中，到湖边一艘小船，在里面坐了一会，确认没被发现才开船。
三里之后，黄宗羲在小船顺流而下时，从侧舷缓缓坠入水中。
这么冷的天气，他等小船消失，再次确定无人，才从荒草中出现，快步到一处民居。
进门马上脱衣服，到火堆前披着羊皮烤火，过了一刻钟，才恢复一丝血色。
“二弟，他们有什么回信？”
警惕看着外面的黄宗炎摇摇头，“陈继业说，陆天明对江南的各种反应都有预料，对当前的情况，陆天明只有一句话：血才是治世良药。”
黄宗羲点点头，“这的确是智慧，江南只有嘴上的正义，动手能力实在堪忧。我们若动手，只有一种人可用，那就是收买乞丐、江湖人做死士，如此大事寄托于这种人实在悲哀，但我们别无选择，成事之后，给他们大义名份，逼着他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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