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那个人龙混杂，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地方，派谁去，才能既办成事，又不引人注目？
官面上的人，不行，太扎眼。
普通商贾，不行，压不住场面，也未必靠得住。
这个人，必须有商人的头脑，饿狼般的野心，还要有绝对的忠诚。
“殿下，北平买地，事关重大，我想调个人过去，总揽其事。”陆知白抬头对朱标说道。
朱标此刻心情正好，闻言笑道：“哦？你手下，应当是有这等人才。”
“一个商贾之子，叫陈佑。”陆知白微笑道，“之前在西北操办大黄之事，颇有章法，能啃硬骨头，也算是受过历练了。”
“商贾又如何？人尽其用，”朱标摆了摆手，神色间是对他全然的信任。
“孤信得过你。”
“用人之事，你自行决断便是，不必事事报我。”
陆知白忍不住含笑点头，又夸了陈佑一句：
“他出身商贾，却不甘于商贾。有野心，有手段，更有万死不辞的忠心。
最关键的是，他懂怎么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还能办得滴水不漏~”
朱标听着陆知白的描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笑道：
“既如此，看来在北平一切顺利，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两人又密谈数句。
陆知白告退。
夜色深沉。
陆知白传唤了陈佑。
“拜见恩师。”陈佑进到书房，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大礼跪拜下去。
“起来吧。”陆知白虚扶一把，示意他坐。
“在西北收购大黄，是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在刀尖上跳舞。”
“而现在，我给你一个在金山上打滚的机会。”
陈佑的呼吸，瞬间停滞。
“北平。”陆知白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陛下要在北平建行在。”
陈佑的呼吸，瞬间屏住。
“去北平。”
陆知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我要你在那里，买地，买铺，买庄子。
用尽一切办法，不计成本，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陈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久在商场，又在西北执行过那等诡秘的任务，政治嗅觉早已非同一般。
北平！
朝堂，草野，为了“北平行在”之事，无不是闹得沸沸扬扬。
在这个当口，不计成本地去北平买地？
这不是商业行为。
这是用身家性命去赌国运！
赌圣心！
陈佑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瞬间明白了，这和西北收购大黄，是同一脉络的手笔。
只不过，大黄是暗棋，是藏在水面下的刀。
而北平买地，是明桩。
是敲锣打鼓地告诉所有人——我，站在陛下这边！
这个公开，需要缓一段时间，但迟早会公之于众。
陈佑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赌徒见到旷世豪赌时的疯狂与兴奋。
“恩师，是要用真金白银，堵上那些官员的嘴吗？”
“聪明。”陆知白赞许地点点头，“但光有钱还不够。
这事儿，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也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你不能只像个商人，更要像个官。”
陆知白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
“燕王府，会是你最大的靠山。
但你也要记住，你是我的刀，刀锋所向，要由我来定，不是燕王。”
陈佑心神剧震，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冲天灵盖。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复杂得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
“恩师放心，陈佑……明白。”
“属下此去，只认恩师的令，只为恩师的棋局效力！”
陆知白满意地笑了。
孺子可教。
陆知白又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你在商场拼搏，也并非什么坏事，你有机会看到社会的更多角落……好好干，迟早能搏一个官身！”
陈佑躬身，叩首，领命而去。
……
……
北方的棋子，已经动了。
而南洋那枚暗子，则依旧在静静地等待着。
定波宣慰副使刘敬，自那日面圣之后，便被“养”在了驿馆之中。
说是舟车劳顿，圣上体恤，让他好生休养，等候调令。
他每日都在等。
等候着那一道返回南洋的圣旨。
属于大明皇家的船队，也已在龙江口逐渐集结，万事俱备，只欠一道出发的东风。
这一回，在得知那样的消息之后。
船队还会如期出发吗？
……
……
按照惯例，定波宣慰司的船队，最迟一个月内，便要再度启程。
时间不多了。
那批要“送给”梁道明的火器，必须准备妥当……
栖霞山。
陆知白的封地深处。
一座被列为禁地的山谷内，终日火光冲天。
谷口由最精锐的护卫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飞鸟都难以越过。
山谷腹地，一座座新建的工坊拔地而起。
几十座新建的冶炼高炉日夜不息，熊熊的炉火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赤红。
巨大的水轮在溪流的带动下，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通过精巧的齿轮结构，驱动着一排排巨大的锻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向烧得通红的铁胚。
砰！砰！砰！
每一次捶打，都火星四溅，
赤膊的工匠们一样挥舞着铁锤。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一排排崭新的火铳正在被秘密组装……
没有人交谈，只有金属碰撞和工具摩擦的声响。
一根根乌黑的铁管被锻造成型，经过反复淬火、打磨，再由技艺最高超的老师傅，安装上全新设计的龙头式击发机。
这些火铳，比兵部武库中的任何一批都要精良。
铳身更长，铳管更厚，机括的设计更是闻所未闻。
成型的火铳被小心翼翼地擦拭上油，然后装进一个个毫不起眼的木箱。
箱子上，用墨笔潦草地写着“农具”、“瓷器”、“布匹”等字样。
一名监工走上前，拿起铁锤，将最后一根铁钉砸入箱盖。
“砰”的一声闷响。
一箱足以改变南洋战局的杀器，就此封存。
它将和成百上千的同伴一起，被伪装成最普通的货物，等待着被送上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南边的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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