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
朱元璋几乎是立刻从御座上弹了起来，焦躁地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急切和担忧。
“到了？到哪儿了？”
“回陛下，已至城外十里亭！”前来禀报的内侍气喘吁吁。
“快！快派人去迎！”朱元璋大手一挥。
想了一想，又命令道：“让太子亲自去！再传咱的旨意，命太医院所有御医，立刻！马上！到魏国公即将下榻的府邸候命！
所有珍稀药材，内库里有的，尽管用！不够的，马上去采买！不计代价！”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连珠炮般发出。
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应天府，都因为这位功勋卓着的老将的归来，而变得紧张忙碌起来。
朱元璋站在殿门口，望着城门的方向，负手而立，眉头紧锁。
老伙计，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咱还等着跟你商量大事呢！
……
应天府城外十里亭。
亭外早已候满了人。
太子朱标一身素色常服，面带忧色，站在最前方。
他身后是几位闻讯赶来的勋贵重臣、六部官员。
再往后，则是宫中内侍，和太医院派来接应的医官。
众人个个神情肃穆。
陆知白也在人群中。
他刚从工部衙门赶来。
脸上惯常的从容笑意此刻也收敛了许多，眉头微皱，目光紧紧盯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土。
来了！
一辆华贵不凡的马车，在亲兵护卫下缓缓驶近。
马车停稳。
车帘被一只大手掀开。
露出徐允恭那张憔悴不堪、遍布愁云的脸。
他目光一扫，跳下马车，上前对朱标行礼，道：“参见殿下……”
朱标快步上前，扶住他：“魏国公如何了？”
不等徐允恭回答，车厢里传来一阵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陆知白心头一沉，挤上前去。
借着午后的阳光，他看清了车厢内的情形——
徐达斜倚在厚厚的软垫上，昔日那个叱咤风云、威严赫赫的大将军，此刻面色灰败如土。
他双眼微闭，嘴唇苍白，形容枯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难以言喻的病痛折磨。
随行的御医脸色惨白，凑到陆知白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侯爷……国公爷他……路上病情反复，高热不退，伤口……伤口恶化了……我等……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陆知白眉头紧锁。
他示意御医噤声，弯腰靠近车厢。
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腥臭味隐约传来。
陆知白凝神观察着徐达脖颈和面颊皮肤的色泽，还有他的呼吸……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感染恐怕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背部，有向全身扩散的迹象。
难道是……败血症？
就在这时，徐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陆知白忙是拱手行礼：“见过魏国公。”
“咳咳……”徐达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是广智侯啊……劳你……也来了……”
“国公爷言重了。”陆知白立刻俯身，声音温和却无比坚定，“您先安心回府歇息，调养精神。陛下和殿下都等着您康复。”
顿了顿，又道：“治疗事宜，陛下已交由我全权负责……我会尽力而为，定让您安然无恙。”
徐达浑浊的眼睛看了陆知白片刻，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微微点了点头。
在太子的亲自护送下，徐达的车驾缓缓驶入应天府城门，直接往魏国公府而去。
消息早已风一般的在京城传播。
魏国公府邸门前，此刻已是戒备森严。
太医院的御医们早已等候在侧，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众人簇拥着，将徐达送进府中。
没过多久。
十几匹高头大马出现在街角。
竟然是朱元璋心急等不得，亲自驭马来了！
到了门前，朱元璋把马一扔。
便健步如飞，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府内，直奔徐达的卧房。
当看到病榻上那个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老兄弟时，这位铁血帝王眼圈瞬间红了，虎目之中泪光闪烁。
“天德！天德！”朱元璋扑到榻前，握住徐达枯瘦的手，声音哽咽，“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徐达似乎刚刚睡着，手指微微动了动。
朱元璋猛地回头，目光如刀，盯住了一旁的陆知白。
“驸马！”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仙丹也好，偏方也罢！一定要把徐达给咱治好！”
他盯着陆知白的眼睛，一字一顿：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咱拿你是问！！”
陆知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朱元璋又看向榻上的徐达，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和自责：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催你回来这么急……让你在北平好生养着，或许就好了……”
榻上的徐达，似乎听到了动静，费力地睁开一丝眼缝，微弱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旁边一直侍立的徐允恭连忙俯身倾听，片刻后抬起头，对朱元璋道：
“陛下……家父说……生死有命……不怪……不怪广智侯……”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到了此刻，反倒是看得最开的那一个。
陆知白站在一旁，露出一副感动敬佩的神情。
功业就不提了，徐达的品性，也是没得说。
朱元璋扫视房中其他人，摆手示意。
大家面面相觑。
随后。
就连太子朱标，都是快步而出。
将空间，留给了两个老伙计。
门外，朱标与陆知白对视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然后，朱标又走向神色黯然的徐允恭，低声宽慰起来。
陆知白则望着房门，有些走神。
乖乖，老朱这反应……
太子亲自去迎，太医院全体待命，内库药材不计代价。
这阵仗，比当初李文忠病危时，还要夸张几分。
徐达，这位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在朱元璋心里的分量，果然是沉甸甸、金灿灿、闪闪发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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