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府邸缇萦并不熟悉，倒是郭氏常来。并不是两家有多交好，而是刘氏总喜欢在郭氏面前高高在上的感觉。
郭氏也不是吃素的，来的次数多了，就多留了些心眼，叫身边的嬷嬷多与府上的下人多多来往，兼直今日他们一家来得早，郭氏赶紧叫贴身的嬷嬷丫头出去转了一圈，。因周胜之忽然倒下，刘氏当场昏厥，周文夫妇又得留在里头看顾，此刻，府里正是三不管之时，连封口令都没来的及下，是以郭氏迅速打听到了消息。
“你道是怎么回事，真真说出来也脏了嘴。”郭氏压低声音，边走边跟缇萦咬耳朵，“……这周家的男人都好色……连儿媳妇屋里的也不放过……”又不是自家的丑事，郭氏乐的跟缇萦分享。
其实说来也算不上稀奇，不过是周胜之贪花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偏偏自从周兰母女出事以后，刘氏对周胜之看得更紧，几乎不准周胜之出门，屋里那些妾室他每日尝上一个，半年光景，已然趣味索然，居然把主意打到儿媳的丫鬟身上。
周文的媳妇可是正派淑女，从小就知道娶为妻，偷为妾，无名无份为娼妓，素以对身边丫鬟管教极严格，且两人都是十分清雅动人。
不过，两人性子迥异，一个被周胜之逼奸成功，几个月后竟发现怀孕，她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不敢生长，只好偷偷堕胎。因她此刻正养着身子，周胜之便又盯上了另一个。
没想到这个却是个刚烈性子的。半月前，周胜之吃醉了酒，强拖她去奸污，她当即酒发作出来，披散头发，凌乱衣裳，怀中揣了把尖子，扑到刘氏面前告状，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了个清楚，随即刺穿咽喉自尽。
没想到亲近之人却血溅当场，周文媳妇当场就气蒙了，立刻起身拉着周文要去和离，却叫刘氏拦住了。
这时，另外一个丫鬟得了消息，不顾身子蹒跚赶来，见到情同姐妹的人死于非命，想着自家小姐大约也不会放过自己，她霍了出去，当下一五一十地全抖了出来。
周文媳妇在不肯听刘氏的，立刻叫身边的嬷嬷收拾东西，死都要离开周家。刘氏高傲了一辈子，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她儿便再无娶妻可能，当即就给儿媳妇跪了下去，苦苦哀求，这才把人留了下来。
从那天之后，刘氏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再发生，隔三岔五的就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伺候周胜之，这才消停了。
“不过前两日，听说他们两口气大吵了一架，把大哥都气的喷血了。”郭氏轻咳了声，神色有些闪躲。
刘氏以为当时稳住了儿媳妇，后面就没事了，哪知过了那个劲，儿媳妇还是要走，说什么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根本待不下去。
周文更是放下话来，要跟媳妇一起离开家。若说儿媳妇要走，刘氏哀求是为了周文，可儿子要一起走，刘氏的天都塌了。
周文可是她的天。
刘氏便往周胜之房里送去更多的女人。夜夜笙歌，才几日而已，身体早就被掏空，加上端午节兴致昂然，喝的酩酊大醉，半夜里忽地心口骤疼，叫人发现时，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了。
缇萦听的发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找到府里的管事婆子，叫她们去张罗吃食后，缇萦随着郭氏慢慢走回了厅堂，见众人依旧是刚才的姿势——刘氏瘫坐在地上，周文躲在一边，周亚夫和周正等人静静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
说实话，种因结果，这下场是必然的。
众人静静的坐着，只有郭氏媳妇偶尔不合时宜地说上一句，随即会挨婆婆一记瞪眼，她又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几声。等了好久，粥点始终不见人送过来，缇萦饿的心慌，只能忍耐。
不知坐了多久，里屋的帘子被掀起，一个满脸惊慌的婆子连滚带爬的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老爷他……他殁了！”
不远处的院落里，已是震天哭喊，顺风传来，仿佛早已预知的结果，空落落的凄凉，溢满厅堂，众人一片静默。
缇萦留心去看周正。男人的侧面依旧冷硬，如同青灰色的天际，看不出情绪。
对于上次的事，周正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他心中自有一番谋划，可如今……
佛曰，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这是佛祖的意思吗？
过了良久，周亚夫才动了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办丧事吧！”
灵堂上冷冷清清，只周家族人和素日交好的一两户人家老稍事祭拜，坐了会儿便告辞。只有周亚夫和周坚都陪坐着。
刘氏哭的几乎晕厥，把跪着的那些妾室骂了个遍，直指她们纵欲过度，害了周胜之一条性命。几人被刘氏疯魔的样子吓的瑟瑟发抖。
范氏擦着泪将刘氏扶起来，窦氏和郭氏坐在一旁，拿碗盖缓缓拨动着茶叶，并无动作。
“我要你们陪葬！”刘氏仍旧气愤不过，一想到周胜之的惨死，泪水再次滚滚而下，狰狞着吼着跪着的那些人。
那些妾室无论婆母如何辱骂，只木然地低头，忍着不发半声。灵堂上，还有她们的女儿，披麻戴孝，低垂着眼，不言不语。
郭氏凑到缇萦耳边，轻声耳语：“若要我说，这些人还不如趁此求个恩赐，自行散去了，爹都已经死了，这嫡母也不是什么善茬，啧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缇萦本就厌恶周胜之为人，深觉同感，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猛又记起这是人家的葬礼，又连忙摇头。郭氏见她点头又摇头的，实在可爱，低头掩住嘴角：“傻侄媳妇！”
刘氏哭骂得声嘶力竭，不住地推搡着跪着地那些女人，眼见闹的不成样子，一众女眷有些坐不住了，想着要去劝。
此时，始终静坐的周亚夫，忽地站起身，走到堂中，大喝一声：”够了！“场内众人顿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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