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梦错觉以为自己要被割断喉咙，再次迎来冰冷的死亡。
然而皇后手中刀锋倏然一转，擦着她的脸颊，“铮”地一声钉入墙壁。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她，冰冷而毫无感情，仿佛在端详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也罢，暂且留你一命。”皇后染着丹蔻的指甲擦过她的脸侧，随后松开了手。
苏夏梦用手撑地，试图爬起来，但皇后直接扯住她的衣襟，半拖半拽地将她从地上拉起，强行带向密室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也许是几刻，苏夏梦从剧痛中缓缓清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正是皇后的寝殿。
她浑身发冷。从方才几下照面来看，皇后的武功不低。比当初的莫怀仁，或许略逊一些，但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高手。
苏夏梦早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想到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
以她这具孱弱身体，皇后完全可以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取她性命，宛如杀死一只虫子。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暂且留你一命”？
苏夏梦趴在地上，努力想站起来，但是腹部隐隐作痛，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她只好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抬头望着皇后：“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皇后慢条斯理地道：“虽不知你有何用处，但好歹也是跟着他一块去金陵的人。轻易杀了，未免莽撞。”
她俯下身，手中握着一支十分小巧，刀鞘华丽，看上去观赏性比实用性更大的匕首。但苏夏梦知道在眼前这人的手中，是足以开膛破肚的凶器。
“不过略施惩戒，倒是可以。”皇后轻声说，“这样你才能记住，打探不该打探的东西，是个什么下场。”
那匕首缓缓靠近，苏夏梦连忙开口：“等——”
一道寒光闪过。
匕首已经自上而下，划破了她的脸。金属冰冷，而脸颊温热，鲜血自右边眉骨向下倾斜，有些流进因为恐惧和痛苦微微张开的嘴中，铁锈味弥漫在唇齿间。
她倒抽一口冷气，鲜血涌进喉间，忍不住轻轻呛咳起来。伤口接触的空气，连带着皮肉一块微微颤动。苏夏梦试图睁开眼睛，却被血糊住了视线。皇后的手宛如铁钳一般死死抓着她的脖颈，用力过大，连骨头都被捏得生疼。
“你不是鬼谷门的弟子么？”皇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宛如野兽满意地玩弄猎物。“连武功都不会，又该怎么行走江湖？莫非全靠这一张脸、一根舌头？也是靠着这个令长卿带你去了金陵？”
“呜、呜……”苏夏梦本想拼命劝阻她，可是脸上的伤口太过疼痛，让她一时没法说出话来。她颤抖着望向皇后，意识到对方似乎对这些事情十分享受。
她慢条斯理，仿佛在做什么十分精密的事情，刀锋微微一转，从眼角再度划过，斜着穿过了整张脸。连做出表情都会牵动脸上的伤口，鲜血潺潺，将苏夏梦的脸几乎全都盖住。
皇后另一只手粗暴地抓起苏夏梦的右手，轻轻揉捏：“皮肤细腻，连提笔写字都不常做吧？”
匕首移到手掌之上，沿着手指根部缓缓移动，时不时留下几道血痕。在苏夏梦惊恐的目光中，皇后选中了她的右手小指，举起了匕首——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宫殿门外传来，那人迅速奔进了宫殿，厉声喝止皇后的动作。
他难得显得有些急促，浑身是汗，风尘仆仆，不知从何处赶回。
苏夏梦从没有哪一天觉得裴长卿看起来这样可靠，宛如救星。
皇后顿了顿，随手将匕首收进袖中，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回头露出浅浅的微笑：“长卿，这么晚，来母后这里做什么？”
“……”裴长卿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鲜血流了半张脸的苏夏梦，“我若是不来，您是不是就要把她折磨死了？”
“此人没大没小，擅自闯入要紧地方，险些坏了大事。若非知道是你看重之人，我早就取了她性命。”皇后面色上流露出一丝不悦。“柔弱无力、胆小懦弱，你究竟是看重她哪一点？莫非是容貌？”
“我岂是那种人。”裴长卿面无表情地说，脸上不见往日的轻佻笑容。他快步绕过皇后，蹲在苏夏梦身边，仔细查探她的伤势。
“不是最好。她如今脸上留了伤，姿色还能有几分？你将来要荣登大宝，绝不可溺于儿女之情。”
“……她闯入了什么要紧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些还不是你该知道的——”
“——裴昭的母妃姓易，与外人私通！”苏夏梦倒在地上，只觉耳边嗡鸣，感觉腹部的疼痛如潮水般散开，担心皇后那一掌伤及肺腑，自己很快就要转生，强行打断了二人谈话，将自己调查出的消息告知裴长卿，“所以他也不是先帝血脉——！！”
皇后低下头，冷冷地注视着她。
裴长卿从怀中取出药膏，沾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又喂给她几粒药丸，抬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您瞧，多厉害啊。才一晚上，就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儿子可不就是看重她这点么？”
只是他的眼中毫无笑意。
皇后见此，态度更是冰冷：“本宫出手留了力，伤势不重，休养个十天半月便好了。带着她快滚，本宫还以为你堪当大任，却是这么个不分轻重缓急的蠢货……”
裴长卿正要起身，苏夏梦却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我必须要知道。李嫣姐姐，是不是因为这个而死，是不是因为这个，被她杀掉……”
“……”裴长卿转过头，注视着皇后。他似乎轻叹一声，但表情依然平静得异常，平静得不像平时的他。“哎，侮辱我的人格可以，侮辱我的智商，可不行。”
“我今天出宫了一趟。您可知我去了哪里？”
“皇陵。”他不等皇后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我呢，还叫上了老沈。毕竟您说，我可以随便使唤他。临走之前，我还带上了——一块玉片。”
他从怀里轻轻掏出，随意丢在地上。
“您大概能认出来吧？”裴长卿微笑道，“用来滴血认亲的东西。”
皇后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道似是赞许、又似是满意的情绪。但即便是这样的情绪，却仍然感受不到丝毫温情。
“那你便说说，你在皇陵里，发现了什么事？”
“是啊。”裴长卿道，“发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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