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11点15分），日头正高。
厦门本岛，金门外海，北面同安湾，西北面石湖礁，西面海门岛，全部打成了一锅大乱粥。
唯一安静的地方，也就澳头方向，达素的大军，也在磨刀霍霍，准备强渡偷袭对面的五通。
此时此刻，西面的蔡尖尾山上，靖南王的中军，寂静如鸟，气氛肃杀压抑。
左侧，为首的镶白旗索浑，男爵何特赫，带着一众满蒙将校，怒目而视，气的吭哧吭哧。
右侧，为首的陈绍宗和徐得功，也带着一众汉将，低头装死，压根不理会对面愤怒的女真人。
中间的耿继茂，这一次，倒是没有继续装死了。
站在山头最前端，挺直腰杆子，端着望远镜，眉头深陷，观察下面和周边的战场。
很明显，同安湾，石湖礁，海门岛，已经彻底开干了，进入了大决战阶段。
半晌后，又沉寂了一会儿，脸色黑如锅底的索浑，再等不下去了。
猛的站出来，双目喷火，吼声质问道：
“靖南王”
“下面石湖礁，已经打疯了”
“末将，再请示一下”
“出兵，还是不出兵，就是现在，能不能出兵”
他妈的，狗日的军阀武夫，太过分了，不似人臣啊。
他们这帮女真人，整整一千精锐啊，头发都要熬白了。
狗日的耿继茂，身为大军主将，硬是不动如山，不肯发一兵一卒，配合各路大军攻岛。
这他妈的，这已经不是人臣该做的事情了，桀骜不驯，听宣不听调，那都是小意思啊。
可惜，等了一会儿，老军阀耿继茂，还是纹风不动，不闻不问。
老女真杀胚索浑，无奈了，钢牙咬碎，扑腾一下，单膝跪地，咬牙切齿，继续低声怒吼：
“靖南王”
“安南将军有令”
“如果你的军队，还不愿意出兵的话”
“那末将就不等了，末将要带上满蒙将士，杀出这个海湾”
“靖南王，机会就一次”
“末将再请求一次，现在出兵还来得及”
“否则，大战过后，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紫禁城的鳌少保，遏必隆太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必定严惩严办”
、、、
吼道最后，老女真杀胚的黑脸，老脸又红了，是憋出来的，羞臊红的。
丢人啊，身为镶白旗的满洲都统，又是监军身份，还是遏必隆的兄弟，也是功勋之后。
最后，为了让这个老贼头出兵，不得不单膝跪下去，丢人丢大发了啊。
但是，没得办法啊，为了战功，为了打赢这一仗，他忍了。
一旦输了，后果就惨了。
主战派鳌少保，他的兄弟遏必隆，同盟达素，肯定会被老索尼责难，少不了罢免一堆将校。
最重要的一点，达素下令让索浑自己出兵，撇开耿继茂自己单干。
但是，他手下一千满蒙将校，都是旱鸭子啊，没有耿继茂的绿营配合，操船都出问题，打个屁仗啊。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实力决定一切。
这要是五年，十年以前，索浑肯定冲上去，先剁了耿继茂再说，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咳咳、、”
又安静了，右侧的总兵陈绍宗，轻咳两声，缓缓的走了出来。
事态的发展，好像有点严重了啊，下面打成了一团乱粥，周边也是差不多。
达素的第二波将令，也都传过来了。
很明显，达素已经不相信耿继茂了，下令索浑自己单干，自己冲出去杀海狗子。
已经很清楚了，索浑在下通牒，把鳌少保和遏必隆，都抬了出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靖南王”
“索浑都统，说的对”
这一次，陈绍宗是破天荒的，替索浑说话了。
没得办法，他也不想耿继茂出事，万一事情败露，捅到了紫禁城，那就全玩完了。
当然了，他也是老狐狸啊，得找个好台阶，让自己的恩主走下来。
“哦”
前面的耿继茂，也终于有动作了。
哦的一声，放下望远镜，转身瞥了一眼地上的索浑，嘴角上扬，内心底满足感爆棚。
再看了看，自己的心腹，好似漫不经心的，轻描淡写的问道：
“绍宗，怎么说”
没错，大战打到了这个份上，确实是应该出兵了。
但是，他是靖南王，四大藩王之一。
得端着，不能让这帮女真人，骑在头顶上，拉屎拉尿的。
现在，行情不一样了，得珍惜手中的筹码啊，不能再浪战了。
三个藩王，死的死，降的降，降爵的降爵，凄惨无比。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嫡系兵马都打完了，耿继茂不想步入他们的后尘。
“回禀王爷”
“下面的潮水，应该都退完了”
“咱们准备的战船，都是小战船，刚好有了用武之地”
“同安湾，海门岛，外海，下面的石湖礁，都在大决战，打成了一锅乱粥”
“咱们从广东，千里迢迢跑过来，太需要一场大胜了”
“王爷，下令吧，出兵吧”
“末将愿为先锋，为王爷斩将夺旗，冲上对面的崎尾，斩杀郑逆海狗子”
、、、
黑脸如铁，目光炙热，信心十足，陈总兵也想冲出去杀敌啊。
没错，他们这帮人，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去年，在广西梧州府，一场大败，损兵折将好几千。
还好，后来他们跑的快，否则也是跟尚可喜一样的下场，剃光头，做了明军的俘虏。
时至今日，他们这帮人，还被人嘲笑，畏明军如虎，朱家贼的大军，还没有看到，就被人吓跑了。
现在，机会就在下面，施琅，黄悟，赖塔，都已经进入了大决战阶段，郑军完全被打乱了。
这时候，还不杀出去，多砍一些人头，更待何时啊。
“嗯”
“绍宗，说得好，说的有道理”
老辣的耿继茂，不可置否，又是嗯了一声，随意夸赞了一下。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稳如老狗的他，还是不大放心，没那个胆子，梭哈手中所有的筹码。
沉思了一下，心里还是拿捏不了主意，又看向另一个总兵，开口询问道：
“得功”
“你怎么看”
一左一右，两翼总兵，陈绍宗和徐得功，从皮岛跟到现在，是真正的心腹大将。
耿继茂能走到今天，坐稳这个靖南王，也离不开他们的大力支持。
“呃”
总兵徐得功，早就等着被发问了。
看了看地上的索浑，又看了看旁边的老兄弟，迟疑了一下。
“回禀王爷”
“索浑大人，说的对”
“陈老哥，说的也没错”
大战打到了这个份上，懂的都懂，出兵是共识。
徐得功又不是傻子，不会选择得罪众人的，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不过呢”
“末将建议，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妙”
“郑狗子的主力中军，就在鼓浪屿，太近了”
“这个潮水啊，是退下去了，适合咱们出兵，冲击郑狗子的海防”
“但是啊”
“这个潮水，能退下去，也就能涨上来的”
“到时候，郑狗子的船队，来去自如，披荆斩浪”
“咱们的老兄弟，半个旱鸭子，冲杀到一半，进退失据，那就麻烦了”
、、、
说完了，这个老辣的老匹夫，对着靖南王，陈绍宗等人，拱了拱手，就是这个态度。
一句话，还是稳妥为重，他们的兵马，死不起。
他们走南闯北，从关外杀到大西南，现在又是海边，战功早就赚够了，何必再次犯险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潮水是活的，能退下去了，也会涨上来的。
到时候，下面的郑逆水师主力，全部冲上来，清军的旱鸭子们，就得下海喂鲨鱼了。
“嗯”
“徐总兵，说的好，老成持重啊”
这一下子，老狐狸耿继茂，心里算是有谱了，深以为然，点头也夸赞了老兄弟。
左右两翼的心腹总兵，都支持马上出兵，不能拂了女真人的面子，更不能落人口实。
“哎呀”
随即，转过头，哎呀一声。
看着地上，继续单膝跪着的索浑，连忙走过去，一把拉起这个老女真，满脸歉意的说道：
“索浑都统，怎么还跪着”
“来来来，起来啊”
“如此大礼，本王何德何能，吃不消的”
“咱们都是老相识，成何体统，不妥，甚是不妥啊”
、、、
“呵呵”
一直黑着脸，低头不语的索浑，顺势站起来，推开耿继茂无耻的大铁手。
满脸的嫌弃，呵呵反问道：
“靖南王，现在就出兵？”
他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城以后，肯定要参一本。
告诉自己的兄弟遏必隆，这个靖南王，桀骜不驯，不似人臣，肯定有了异心。
“哈哈哈”
老贼头耿继茂，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哈哈大笑，拍了拍索浑的宽厚肩膀，豪气的说道：
“出兵，马上就出兵”
“本王，这就下令出兵，配合赖塔将军，一起渡海攻击郑狗子”
“不过啊”
说着说着，老贼头又停顿了一下，脸色又露出一点点便秘的样子。
“索浑都统啊”
“你知道的，本王的兵马，去年损失不小”
“新兵太多，都是新招募的，战斗力太水了，容易自乱阵脚”
“这样吧，白显忠”
说到这里，老贼头的目光，就看向后面，一个身材魁伟雄壮的猛将，怒吼一声。
、、、
“末将在”
顶盔掼皮甲的白显忠，浑身一震，欣喜若狂，猛的站出来，单膝跪地，吼声如雷。
“就你了”
“率精兵一千，出击对面的郑狗子”
“记住了”
“要好好配合索浑都统，更不能抢了满大人的功劳”
“好了，去吧，好好打，本王等着你的喜报”
、、、
大手一挥，下令自己的猛将，马上出兵渡海，攻击对面的石湖礁。
反正，他是王八吃铁坨，是铁了心，硬了肝，不愿意出动大军，更害怕大出血。
开玩笑，几十年来，都是大争乱世，有兵有钱粮，才是真正的草头王啊。
打赢了，那是达素的功劳，他耿继茂又能捞到什么玩意，难不成还能升一字并肩王啊。
打输了，损兵折将无数，又去哪里补充钱粮兵马，头顶上的王冠，都要保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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