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晨指尖在抽屉深处摸索时，指腹先触到了层磨得发毛的绒布——是当年孤儿院护工送他的旧相册，封面早被岁月浸得发棕，边角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压痕。他轻轻抽出来放在膝头，刚翻开第一页，就被张泛黄的照片绊住了目光。
照片里的阳光比现在软，十岁的林熙言蹲在槐树下，怀里紧紧攥着只洗得发白的小熊玩偶，耳朵处还缝着道歪歪扭扭的线——是当年玩偶耳朵掉了，顾逸晨用捡来的棉线偷偷缝的。而自己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糖纸一角还露在指缝外，另一只手悄悄护在林熙言身后，怕他蹲不稳摔着。背景里的槐树枝叶晃得厉害，像在替两个没敢靠太近的小孩，悄悄裹住了满帧的暖意。
“这张照片……”林熙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意外的轻颤。他刚端着洗好的水果过来，就见顾逸晨盯着相册出神，凑过去一看，指尖瞬间落在照片里的小熊玩偶上，“我还以为这只小熊早就丢了，没想到你连照片都留着。”
顾逸晨侧过头，刚好看见林熙言眼尾泛着浅红，指尖还在照片上轻轻蹭着小熊的耳朵。他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手臂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当年你走后，我在储物间的柜子里找到这张照片，还有你落下的小熊——后来搬家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敢丢。”
林熙言转头看他，眼底盛着光，像把当年槐树下的阳光都装了进去：“其实我走的时候，特意把小熊藏在储物间了，想着万一回来，还能找到它。”他指尖顺着照片里顾逸晨的手往下滑，落在那半块桂花糖上，“那时候你总把桂花糖省给我吃，自己从来舍不得吃，现在想想，我好像还没好好跟你说过谢谢。”
“不用谢。”顾逸晨握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摩挲，“那时候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你，现在也一样。”他把相册翻到空白页，又从抽屉里拿出支铅笔，递到林熙言手里，“咱们现在补张合影吧，就画在这页，跟当年的照片作伴。”
林熙言笑着接过笔，笔尖刚落在纸上，就被顾逸晨从身后环住了手。两人的手交叠着，先画了棵小小的槐树，再画两个并肩的人影——一个手里攥着蓝纹石，一个捏着糖纸，中间还画了只小熊玩偶，耳朵上的线画得比当年整齐了许多。画到最后，顾逸晨特意在两人指尖画了道浅银的光，像蓝纹石的光晕，又像晨光落在手上的暖。
“这样就像咱们现在的样子了。”林熙言靠在他怀里，看着纸上的画，嘴角弯得厉害。顾逸晨低头在他发顶印了个吻，指尖拂过画里的小熊：“以后每年都在这相册里添点东西，画也好，照片也好，等老了再翻，就知道咱们这辈子，从来没分开过。”
窗外的槐叶又飘进来一片，轻轻落在相册上，刚好盖住画里的槐树。林熙言伸手把槐叶夹进相册，抬头看向顾逸晨：“那咱们再约定，每年都摘片槐叶夹在相册里，让它陪着咱们的画和照片，就像当年的槐树，一直看着咱们。”
顾逸晨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声音软得像浸了桂花糖的甜：“好，都听你的。”
顾逸晨抱着相册出来时，相册页角还沾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混着夹在里面干槐叶的淡香，轻飘飘飘到了廊下。他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上官鸿煊靠在廊下的槐树干上，手里还捏着片刚摘的新鲜槐叶，指尖无意识地转着，叶片上的绒毛在风里轻轻晃。听见脚步声，上官鸿煊抬眼望过来，目光先落在顾逸晨怀里的相册上——封面的绒布泛着旧光，边角还露着点铅笔灰，显然是刚跟林熙言一起翻看过。
他原本想问“里面藏着什么宝贝，看这么久”，话都到了喉咙口，却见顾逸晨指尖还捏着片干槐叶，眼底带着点没散的软意，连平时总微蹙的眉峰都舒展开，像被晨光揉过似的。上官鸿煊顿了顿，把话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逸晨喝醉了趴在吧台上，攥着皱巴巴的糖纸闷声说“怕忘了他样子”的蔫劲儿，再看现在逸晨眼底的软，哪用得着追问？逸晨等了这么久，终于能跟人一起翻旧照片、说小时候的事，该留足空间让他俩自己慢慢唠。
“萧逸刚还在这儿念叨，说院里的槐花开得正好，想摘点回去晒茶，还问我要不要一起。”上官鸿煊转了转手里的新鲜槐叶，故意把话题往别处引，目光也从相册上移开，落在院角那棵槐树上——满树白花缀在枝头，风一吹就飘下几片，落在青石地上，沙沙声里还混着远处萧逸摘槐花时“小心枝桠上的刺”的叮嘱声，透着股热热闹闹的生活气。
顾逸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弯了弯，把怀里的相册抱得更紧了些——里面夹着刚画的画，还有那片飘进来的干槐叶，都是他和林熙言的念想。“等会儿我跟熙言也去摘点，”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不自觉的软，“他好像挺喜欢槐香的，昨天还说屋里的槐香闻着踏实。”
上官鸿煊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你现在眼里除了熙言，还能装下别的？刚萧逸说要晒茶，你脑子里想的全是‘熙言喜欢槐香’。”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半点调侃的意思，反而带着点欣慰——以前逸晨总对着菊瓣、糖纸发呆，现在终于有个人能让他挂在嘴边、放在心上了。他把手里的新鲜槐叶递过去：“刚摘的，没沾灰也没沾汁，拿去给熙言玩，省得他等会儿自己摘，又像小时候那样把指尖弄得黏糊糊的。”
顾逸晨接过槐叶，指尖碰了碰叶片上软乎乎的绒毛，轻声道了句“谢了”。转身往屋里走时，还能听见身后上官鸿煊轻手轻脚离开的脚步声——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有朋友间恰到好处的体谅，像院角飘来的槐风，温和又不扰人。
推开门时，就见林熙言正坐在桌边整理刚洗好的水果——他把红透的草莓摆成小时候护工阿姨教的小堆儿，最上面特意放了颗果肉最饱满的，指尖还捏着片早上飘进来的干槐叶，正对着光看叶片上的纹路。看见顾逸晨手里的新鲜槐叶，林熙言眼睛亮了亮，立刻凑过来，把干槐叶递到他面前：“刚摆草莓的时候还想起，以前护工阿姨总说‘好东西要堆着放，才像过日子’，那时候我总把最上面的草莓偷偷塞给你。现在咱们画的那页也夹好啦，你看，新鲜的槐叶跟干的放一起，一个绿得发亮，一个带着点浅黄，像不像咱们从小时候到现在的日子？”
顾逸晨把新鲜槐叶轻轻贴在干槐叶旁边，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温声道：“像，以后每年都攒一对，新鲜的留着夹进相册，干的跟画放在一起，这样每一年的日子都有记号。”
林熙言笑着往他身边靠了靠，鼻尖蹭过他怀里的相册，软声道：“那现在要不要再看看？刚画的小熊耳朵好像有点歪，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顾逸晨顺势坐在他身边，翻开相册到那页画，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熊的耳朵：“不歪，比当年我缝的整齐多了——当年那针脚歪得，你还说像小熊长了歪耳朵。现在那只小熊就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我每年冬天都找棉线给它补一次耳朵，去年补的时候还琢磨，万一你回来认不出它，该怎么办，没想到今年就真的等到你了。”
林熙言被说得眼眶微热，笑着往他肩上靠了靠，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了个小圈——是他俩藏在储物间里约定的小暗号，代表“我在”。顾逸晨立刻回画了一个，指腹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眼底的软意像要漫出来，混着屋里的槐香和草莓的甜气，裹得两人周身都是暖融融的安稳。
林熙言忽然直起身，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那现在能去看看它吗？我总想起当年它耳朵掉了，我哭了好久，你还说‘缝好就不丑了’。”顾逸晨跟着起身，把相册放在茶几上，牵着他往卧室走。床头小柜子上，那只洗得发白的小熊正歪放在软垫上，耳朵处果然有新缝的棉线，浅灰色的线迹比当年整齐许多，还别了颗小小的蓝纹石纽扣——是从顾逸晨旧外套上拆下来的。林熙言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熊的耳朵，绒布磨得有些发糙，却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你连纽扣都给它缝上了。”顾逸晨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窝：“去年缝的时候想，万一你回来，看到它带了蓝纹石，说不定能更快认出——毕竟你当年总把蓝纹石揣在兜里，说‘跟你一起的记号’。”林熙言把小熊抱在怀里，鼻尖蹭过它的绒毛，忽然笑了：“其实就算没纽扣，我也能认出它——当年它肚子里塞了我偷偷藏的半块桂花糖，现在摸起来，好像还能感觉到糖纸的硬边。”顾逸晨低头看他，指尖拂过小熊肚子，果然摸到一点细微的凸起——是当年没取出来的糖纸，早被岁月浸得发脆，却成了两人都没说破的小秘密。
两人抱着小熊回到客厅时，窗外忽然传来“轻手轻脚”的脚步声，接着是门帘被碰了下的轻响。林熙言走到窗边一看，院门口的石阶上放着个浅竹篮，里面装着半篮新鲜槐花，还压着张浅黄纸条，是萧逸的字迹：“刚摘的，没带刺，晒茶、装香囊都好——知道你俩爱清净，就不敲门啦！”顾逸晨凑过来，看见篮子里还放着个小小的棉布袋，上面绣着朵小菊花——是当年孤儿院护工教大家绣的花样，萧逸总绣不好，现在袋口的针脚却整齐了许多。“这小子，倒还记得你小时候爱用槐花装香囊。”顾逸晨拿起棉布袋，往里面装了两把槐花，递到林熙言手里，“等会儿晒半袋，留半袋给你装香囊，就像当年你把香囊塞给我，说‘能闻见槐香就想起你’。”林熙言接过布袋，指尖碰过袋口的菊花绣样，忽然想起小时候萧逸总抢着帮他摘槐花，还总把带刺的枝桠留给自己，忍不住笑了：“他现在倒比小时候细心多了。”
萧逸放完篮子没走远，隔着院角的槐树瞥见林熙言笑着接布袋的模样，又转头对上上官鸿煊的目光，挑了挑眉压低声音：“你看他俩，拿个槐花袋都能笑成这样，比当年在孤儿院槐树下分糖还黏糊。”上官鸿煊叼着片槐叶，望着廊下交叠的身影轻笑：“等了十几年，黏糊点才对得起那些年的糖纸和菊瓣。”两人没再多说，轻手轻脚往院外走，连脚步声都怕扰了院里的安稳。
顾逸晨把竹篮拎进厨房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相册旁边——是张皱巴巴的浅黄糖纸，折成了小小的纸灯，灯芯处还粘了点银粉，像当年他用萤火虫翅膀粘的“小光”。“昨天整理糖纸时折的，”顾逸晨坐在林熙言身边，指尖捏着纸灯的边角，“想起小时候你怕黑，我总在储物间里折这个，说‘糖纸灯亮着，就不怕了’。现在不用再躲在储物间了，却还是想折给你。”林熙言拿起纸灯，对着光看，银粉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像当年储物间里漏进来的星光。他把纸灯轻轻夹进相册，刚好放在两人画的“小熊合影”旁边，指尖在纸灯上轻轻划了圈：“以后咱们每年都折一个，夹在相册里，跟槐叶、照片一起，这样每一年的日子，都有光陪着。”顾逸晨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腕间的旧痕，又摸了摸相册里的槐叶，声音软得像浸了槐花蜜：“好，以后每一年，都有光、有你、有咱们的念想。”
这几天风平浪静，院里的槐花开得更盛了，风一吹就落得满院细碎的白。林熙言总爱搬张小凳坐在树下，把晒好的槐花收进棉布袋，指尖沾到槐花瓣的黏腻感时，忽然抬头对顾逸晨笑：“小时候摘槐花总把指尖弄得黏糊糊，你还帮我用袖口擦，结果自己袖口全是黄印子，护工阿姨还以为你偷喝了槐蜜。”顾逸晨坐在廊下翻相册的手顿住，看着他指尖的黏痕，眼底漫开软意：“那时候你还闹脾气，说我把你指尖擦疼了，转头却把最甜的槐花瓣塞给我。”两人相视而笑，风卷着槐花瓣落在林熙言的发梢，像把当年的时光轻轻裹进了现在。偶尔林熙言会对着手里的蓝纹石愣神——大概是想起孤儿院槐树下捡菊瓣的日子，眼神会软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头上的“07”刻痕，连指腹蹭过刻痕的力度，都像在触碰多年前没说出口的惦念。
顾逸晨大多时候不打扰，就坐在不远处的廊下翻那本旧相册，指尖反复蹭过照片里林熙言攥着小熊的指节，那处的相纸已经被磨得发薄，像他记了十几年的触感。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林熙言那边飘：有时林熙言低头收槐花，发梢垂下来，扫过颈侧的弧度软得像浸了月光，顾逸晨的视线就会顿在那处，喉结悄悄滚一下，指尖在相册页角捏出浅浅的印子；有时林熙言抬手拂掉肩上的槐花瓣，手腕抬起时，腕间旧痕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他就会想起当年储物间里，林熙言缩在角落，手腕上刚蹭出血时的模样，心口发紧的同时，又有股热意往指尖漫——想过去把那道痕含在嘴里，想把人往怀里带得再紧些，可每次伸手，又会在半空中停住，怕吓着还在慢慢适应亲密的林熙言，更怕自己没忍住，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傍晚煮槐花茶时，林熙言站在灶台前，侧脸映着炉火的暖光，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那道旧痕，连翻炒槐花干的动作都轻得怕碰碎什么。顾逸晨靠在门框上看，目光从那道痕滑到他握着茶壶的手，指节泛着浅粉，指腹还沾了点细碎的槐花瓣。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卧室，林熙言抱着小熊时眼底的软，心里像被槐香浸得发沉，有股热意从心口往四肢漫——想把人抵在灶台边，想吻他腕间的旧痕，想听听他被烫到时轻喘的声音。可他只是走过去，替林熙言把火调小些，指尖无意识碰了碰林熙言刚握过的茶壶柄，残留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颤，又飞快缩回来，假装整理灶台上的槐花干，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小心烫着手。”
林熙言抬头看他，见他眼底蒙着层浅淡的雾，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倒多了点说不清的沉，连耳尖都泛着浅红：“怎么了？脸色有点红。”顾逸晨别开眼，伸手替他拂掉肩上沾的槐花瓣，指尖擦过他的肩头时，刻意放慢了动作，像在贪恋那点温度，又飞快收回：“没事，灶火烤的。”其实他没说，是刚才盯着林熙言的侧脸，心跳快得有些稳不住，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半分。
夜里两人坐在廊下乘凉，林熙言靠在顾逸晨肩上，手里攥着片新鲜槐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小时候护工阿姨教煮槐花茶的事，说阿姨总把最甜的那碗留给他，顾逸晨却总抢着替他喝烫嘴的茶汤。顾逸晨的下巴抵在他发顶，鼻间全是他身上的槐香混着浅淡的暖意，目光落在他握着槐叶的指尖，指腹泛着浅红，是白天摘槐花时被枝桠轻轻划到的。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蹭过那道浅痕，动作比平时重了点，带着点不自觉的摩挲。林熙言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抬头看他：“怎么了？”
顾逸晨的目光撞进他眼底，那点藏了许久的热意没来得及掩，就落进林熙言的视线里——像燃着的小火星，裹在平时的温柔里，却格外亮。他喉结动了动，把林熙言往怀里又带了带，力度比平时紧些，声音哑得像浸了槐蜜：“没什么，就是想抱你紧点。”林熙言没再问，只是往他怀里缩得更软，还把攥着槐叶的手轻轻塞进顾逸晨掌心，叶片的绒毛蹭过对方的指腹，轻声道：“你手有点凉，我给你暖暖。”说着，还轻轻捏了捏顾逸晨的指节，像在回应他没说出口的情绪。顾逸晨僵了下，随即反扣住他的手，把那片槐叶小心地夹在两人掌心之间，指尖的温度裹着叶片的软，低头时唇瓣轻轻蹭过林熙言的发顶，声音轻得像被风揉过：“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弄伤自己，也不会再让你等了。”林熙言往他怀里缩得更紧，鼻尖蹭过他的衣领，轻轻“嗯”了一声，连风里的槐香都变得更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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