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焕云看着柳凌霄写下的序，看着他那不算出彩的书法，配上那些熠熠生辉的文字，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但哪儿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而且他只喜欢写诗作词，写序写骈文那些并不擅长，所以他决定求助更为权威的人士。
“沈世子，崔廷礼，你们快过来看看这篇序！”
师焕云对着凉亭里对弈的两人喊。
沈朝谨和崔廷礼看向彼此。
沈朝谨声线温和：“这一局胜负难分，就作和局如何？”
崔廷礼起身拱手道：“世子过谦了，你既能解山长的残局，想必赢我不在话下，输赢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朝谨却是摇头：“那道残棋是我妹妹解开的。”
崔廷礼微愣：“世子说的是？”
沈朝谨：“我只有绾梨一个妹妹。”
崔廷礼虽然钦佩沈绾梨的才华和气度，但对她了解不算多，而一直以来，沈念娇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所以他方才还以为沈朝谨说的是沈念娇。
“没想到平宁县主还有如此高超的棋艺。有机会还望世子引荐，在下也想与县主手谈一局。”
沈朝谨闻言微微沉默，他也想和妹妹一起下棋，但从前没找到机会，如今她离家出走，住进了长公主府，怕是更难找到机会。
两人一同走到了师焕云面前。
不少参加诗会的郎君姑娘们都围了过来，当然，他们不是来看柳凌霄写的文章的，而是来看柳凌霄、宋晚妆和沈朝谨三人的热闹的。
虽然宋府对外按死了大小姐远嫁江南之事，但大家私底下都没少议论宋晚妆与柳凌霄无媒苟合，放着侯府世子不要，非要嫁给伯府外室子之事。
宋晚妆穿着宽松的衣裙，肚子已然显怀，对于众人看好戏的目光，只当是她们羡慕她嫁得如意郎君。
她扶着肚子，朝着沈朝谨走去，想要看到他羡慕嫉妒的神情。
当初她和柳凌霄的婚姻谁都不看好，可如今，她和柳凌霄郎才女貌，相濡以沫，就像戏本里终成眷属的书生小姐那样，沈朝谨则是那个妄图破坏他们的丑角。
虽说他们没有锦衣玉食，但他们之间情比金坚，有情饮水饱。
然而，沈朝谨见她挡在面前只是温声道：“这位嬷嬷，请让让。”
嬷嬷？！
宋晚妆面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了。
她心下恼怒，厉声指责：“沈朝谨，你果然是徒有虚名的伪君子，对一个女子说话都如此刻薄！”
沈朝谨方才视线一直越过宋晚妆看向他招手的师焕云，这会儿听到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才低下眉眼，这才惊觉，面前这个身躯臃肿佝偻，不复以往窈窕纤细的妇人，竟然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宋晚妆。
一旁的崔廷礼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问沈朝谨：“世子，你和这位婶娘认识？”
婶、婶娘？！
宋晚妆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她也才双十年华，即便嫁为人妇，没有少女娇态，也该是妩媚少妇才是，她看起来有那么衰老吗？
沈朝谨只有些惊诧地看了宋晚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对崔廷礼道：“这位是柳凌霄的夫人。”
崔廷礼面露恍然。
他在关山书院的时候，就听说了柳凌霄抢了沈朝谨未婚妻之事，只是他没想到，涉及到男人的尊严，沈朝谨见到这位背叛他的未婚妻竟还如此淡定。
但看看宋晚妆那憔悴浮肿的面容，又看看沈朝谨那一身气度风华，忽然觉得退婚大概是天意，否则也太委屈沈世子了。
“沈朝谨，我与柳郎情投意合，你即便嫉恨，也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竟与同窗一同故意羞辱我。”
宋晚妆觉得，她嫁给柳凌霄后，虽没钱像以前那样梳妆打扮，没有绫罗脂粉，但当然也是清水出芙蓉的，怎么可能会被人一眼认作“嬷嬷”和“婶娘”？
所以定然是沈朝谨和崔廷礼故意如此羞辱她！
“当初我没嫁给你果然是对的。柳郎便不会如你这般，他始终待我如真如宝，事事为我亲历亲为，便是我每日喝的粥都是他亲手温的。”宋晚妆一脸甜蜜。
那些个认识她的贵女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丢人。
宋府的两个姑娘更是在看到宋晚妆的时候就躲到了人群后，觉得这位曾经的嫡姐丢人。
不认得宋晚妆的人则是惊讶。
“柳兄，这当真是你妻子？我还以为是伺候你的奶娘呢。”
“没想到柳兄竟然这般情深意重，糟糠妻也不离不弃。”
听着众人的议论，柳凌霄和宋晚妆面色都不太好看。
“放肆！”宋晚妆怒急。
柳凌霄看着她因为怀孕走样的身材，因为失去脂粉金钗装扮而寡淡憔悴的面容，也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将她拉到了身后，皱眉低声道：“你怀着孕，就别闹了。”
宋晚妆从他不耐的眉眼里看出了宠溺，从他呵斥的声音里听出了关怀，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在了他身后。
柳郎真是宠她。
沈绾梨远远看着宋晚妆那小媳妇模样就觉得辣眼睛。
她凑过去，忍不住问：“柳夫人是多久没照镜子了？”
宋晚妆闻言一愣。
柳凌霄家贫，家徒四壁，连个铜镜都没有。
她嫁给他之后，就没有了丫鬟帮着对镜梳妆，她每日还有诸多琐事要做，往往都是随手拿木簪挽发，细想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面容了。
沈绾梨颇为好心地看向师焕云：“借一面镜子给这位夫人。”
她是没有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的，但她知道师焕云有，他虽是男子，但也爱俏，经常偷偷往脸上抹脂粉，时常对镜正衣冠。
“县主，你来了。”
师焕云忙将手里的桂亭集序塞到沈朝谨和崔廷礼手里，然后从广袖里拿出一面小菱花镜，递给沈绾梨。
沈绾梨直接将镜子对向了宋晚妆。
看到镜中人眼角的细纹和明显憔悴臃肿的面容后，宋晚妆惊呆了。
这哪是镜子，分明是照妖镜！
她分明不长这样！这镜中人，比印象中的她自己，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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