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说到了最后，声音都变成哀求。
方策深呼一口气，俯身将常安扶起来，双手轻轻搭了搭她的手背，心中已有了计较，安抚道：“你说的话，爹自会斟酌分辨，此事切不可声张，王爷那边，你也万万不能透露半分，你可记好了吗？”
常安郑重地点点头，道：“安儿知道事态严重，所以直接找父亲，未敢跟李弘说过，父亲放心，孰轻孰重，安儿还是拎得清的。”
方策抿紧嘴唇，看着这几年成长快速的女儿，如此聪慧机敏，心中甚是欣慰，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道：“出去吧，别让你母亲等久了。”
常安缓缓出了门，果真看着陈氏双手交握在走廊边等，常安加大步伐，极力保持语调平稳，唤道：“娘亲。”
陈氏转过头来，问道：“可跟你父亲说完了， 你这孩子，都成为王妃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头发都散开了。”说完，伸手轻柔地将常安耳边的头发拢到耳后。
母亲的慈爱，让人动容。想到前世灭门之时，滔天的大火，府里的哀嚎，常安的心里就像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地剜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那钻心的痛楚让她难以承受，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滑落。她急忙用手背迅速抹去，可那晶莹的泪花还是被心细如发的陈氏看到了。
陈氏不禁心疼得眉头紧蹙，柔声道：“安儿怎么了，在王府受委屈了？”
常安摇摇头，双手紧紧拥抱着陈氏，头抵在她温暖的肩膀上，声音哽咽地解释道：“没有，王爷对女儿很好，只是女儿想起往事，觉得失忆这段日子，对娘亲少了很多亲近，想来觉得自己很不孝。”
陈氏用手轻轻拍了拍常安的后背，笑着道：“真是个傻孩子，做父母的，哪里真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那么多。只要你跟你兄长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娘这心里头，就很满足了。”
父母在，尚有归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背后的父母支撑，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是幸福的。
常安将陈氏拥得更紧，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撒娇道：“娘亲，安儿想念娘亲以前做的蛋花汤面，娘亲做给安儿吃好不好？”
陈氏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笑容愈发灿烂，应声道：“好好好，娘现在就去做，你还想吃什么，尽管报来。”
母女俩人相扶着去厨房弄膳食，方策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步，常安的话如同千斤重的巨石压在心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反复不断在房内徘徊思索，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最后，他找来洪广华，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交代完毕，他自己还是放心不下，匆匆命人备马，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到了荣圣帝起居的殿外，只看到行色匆忙的内侍跑上跑下，方策心里莫名一惊，加快步伐走至外厅。
小太监进去传问，厅外等候的，还有十几个妃子，她们一个个妆容精致，神色焦急，看着模样，也是要来探望荣圣帝。
帘子被卷起，小太监尖声高呼道：“请方相入殿，诸位娘娘，请回吧，皇上今日不见你们了。”
众妃子听闻，神色凄然，有些掏着手帕拭泪，心有不甘地回头望着帘子内部，却还是听话得缓缓散了场。
方策跟着小太监进了厅内，在场的，不止是皇后一人，还有宫里所有的御医，他们各个眉头紧锁，神情无奈，见到方策进来，他们便分成两列，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大大的帐幔卷起一半，往日意气奋发的荣圣帝，此时面无血色，眼窝深凹，一脸倦容。刘公公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斜歪在靠枕上，床尾坐着一脸愁容的皇后，她穿着金黄凤袍，脸色凄楚，妆容却依旧精致得无可挑剔。
方策将一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常安的话不断在他脑海回想，荣圣帝已经没上朝六天了，他想过皇上大概是生了病，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天，这病来得如此凶险，怎么看着竟有种药石无医的悲切感。
到底是一朝老相，方策抑制住心里的万千疑问，面色不改，宽大的袍子潇洒一卷，朝着皇帝正正跪拜道：“微臣方策，叩见皇上。”
床上的荣圣帝眨了眨眼，按下刘公公的手，刘公公心领神会，高声道：“皇上旨意，方相不必多礼，平身吧。”
方策拱手起身，身子往前倾去，神色关切道：“皇上，连日无朝，老臣心里寝食难安。今日一见，皇上怎么憔悴成这样？”
荣圣帝虚弱地张开嘴巴啊啊啊，焦躁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方策只好再向前倾去，只听到他嘴唇一张一合，犹如风中残烛般轻声问道：“最近朝中没什么事吧？”
自己病成这样了，讲话都如此艰难，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关心社稷江山，如此明君，是百姓大福。方策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朝中一切安好，只是皇上务必保证龙体，朝廷内外，都等着您上早朝。”
听到社稷安稳，荣圣帝松了一口气，病恹恹地伸出手，拍了拍方策的手背，声音浅不可闻道：“一切有劳丞相费心了。”
不过几个字的事情，荣圣帝却仿佛用尽全身气力，落在方策耳中，颇有枯叶落地之悲戚感，眼看着荣圣帝奄奄一息的神情，方策就着床边跪下，郑重道：“微臣定当不负皇上期望，微臣先告退，皇上务必好好休息，养好龙体。”
荣圣帝微微点点头，方策拱手退下。刚走到门口，方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忧虑。
太医院的人站在殿外，小声议论着。方策在众太医里面拉出余院判，拖至一旁，悄声问道：“老余，皇上这是什么病？”
余院判摇了摇头，一脸苦恼之状，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尚未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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