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百万股民抢深城
8月6日19点，深城官方发布了《1992年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售公告》，宣布发行国内公众股5亿股，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500万张，凭身份证认购，每一张身份证一张抽签表，每人一次最多买10张表。
将在适当的时候，一次性抽出50万张有效中签表，中签率为百分之十，每张中签表可认购本次上市公司发行的股票1000股。
将在9~10日两天内，把50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售完为止。
并公布了售卖点，深城关内关外总共设置了300个售卖网点。
公告一经发布，就有很多人开始赶往售卖点提前排队。
7号早上，全城所有售卖点门前开始人山人海地摆开了长龙，队伍迅速粗壮蜿蜒开来。
管理人员拿来长长的绳子，男男女女紧紧抓住绳子甚至把绳子绕在手腕上。
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前心贴后背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吃喝拉全在队伍里进行，因为一离开位置就可能白排了。
队伍越拉越长，每个人的空间越缩越小，排队长龙外边还聚集了许多小贩。
卖饼、卖水、卖凉茶、卖豆浆、卖卫生纸，鸡蛋被炒到两块钱一个，矿泉水卖到15元一瓶，面包5元一个。
早上，国星证券的员工张丽，和往常一样去上班，国星证券是当时深城最大的一个券商，张丽是国星证券红山路营业部交割柜台的营业员。
离单位大楼还有100米左右，张丽就看到排着队的长龙从单位大楼里延伸出来。
大楼前的空地、绿化带、楼梯间、洗手间，凡是可以站人的地方全被股民给占了。
他们前胸贴后背，学生、农民、打工仔、知识分子，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
张丽在维持秩序的警察的开道下，费了吃奶的力气，才从那些挤得热气腾腾的人群中间穿过。
经过的时候，她看到那些股民沿着营业部门口大厅的短短十几阶的台阶，一层接一层地往上垒，叠罗汉式地叠了六层。不知道他们怎么上去的，总之一个人头压着一个人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汗。
营业部正常的交割、下单业务几乎全部暂停。因为排队的人，把那些正常办理业务的全挡在了外边。
王云山和王国成来到人民路的工业银行门口，来给排队人员送面包和水，看到排在最前列的，一溜系着红丝带的队伍，很是满意。
王云山吸了吸鼻子:“小叔，怎么这么臭啊。”眼睛乱转，看见到处都是是板凳，旁边的绿化带里全是垃圾还有粪便，味道很难闻，板凳的长龙已经绕了几圈。
队伍里有很多学生，唱戏的、唱歌的、打牌的，干什么的都有。
王国成看看天色:“小叔，看这天黑的，感觉要下雨了。”
“淋雨也不肯挪窝的，你看那边。”说话间，王国成的手指了指。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们排队。你想想，花上一天一夜，10%的中签率，能中上一签，买新股投进去的钱能够翻番吧。一天一夜风餐露宿后财富翻倍，大家说值不值啊？”旁边队伍里，一个年轻人扯着嗓子大声和旁人说着。
他的话引的周围人纷纷鼓掌赞同，排队的80%以上都是年轻人，尽管天气很热，无论多疲倦，提到新股大家还是兴致勃勃，打退堂鼓的极少。
王国成把食品和水交给龙头分发，两人又乘面包车往下一个售卖点赶去。
从黑河省来到深城的张春明和高华，是钻铁丝网入关的，看着几乎见不到尾巴的队伍，决定买位子。
最后两个人各花了50块，跟民工买到了两个靠中间的位子挤了进去，照别人的样，搂住了高华的腰，都是熟人，搂起来不尴尬。
不过高华就有点不好意思，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只好搭着老人的肩膀。
再看老人的前面是一个女人，老人紧紧抱着女人，一脸享受的样子。
张春明笑了笑道:“老高，你也抱紧点，没办法，大家都奔着一个目标，炒股赚钱啊。”
见两人买到了位置，一些人也开始效仿。没想到，没过多久，100块价位都买不到位置了。
挤在人群中，张春明闷得慌，就跟旁边排队的聊开了。问旁边一个民工汉子:大哥，刚看到最前面有一队人紧紧挤在最前面，个个手臂戴着红丝带，那什么人呀？
民工汉子一口浓重的广北口音，告诉他:“那是最早来排队的，人家4号就过来排了，每个人60块钱一天发工资，还包餐呢，我咋就不知道有这好事呢。”
张春明不由感叹，这个老板真是大手笔。
中午时分，刚刚中专毕业的林杰，背着一个书包，来到关外的一个销售点排队。
他是湖西人，尽管积蓄不多，仍然憧憬着能够早日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意。
他手中的积蓄还不够申购1000股新股，但“每人限购10张，中签率10%”的规则让他眼前一亮。算起来，中签几乎是十拿九稳的，无论如何，先中签了再说。
从江城坐了两天火车赶到了深城，没有边防证，入不了关，只好在关外守着。
并安慰自己，市区内能人多，知道申购新股发财奥秘的人也多，在关外排队，或许能够更快地买到抽签表。
得知要身份证购买，这也没难倒他，林杰有好几位亲属在农贸市场当小贩，通过他们，林杰很快借到了十张身份证。
亲戚们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借身份证，林杰心里想:“这就是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差别吧，我这也是凭知识赚钱。”
尽管排队的人比自己预想的多，但是从小和父母排队买粮、买肉的经历告诉他，越紧俏的东西，排队的人越多，而获得的过程也越为艰难。林杰认为，炎热和疲惫排队，都是获得财富的必经之途。
与此同时，深城市2号专车正往市政府方向行驶，曾雨亮坐在车内，看见满街都是排队的人，并在不断增加，营业点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
他汗水岑岑，心里瞬间就没底了，心里直叫苦:“这简直是疯狂，这万一出事了谁担的起。还有两天，要这样排队下去，会出大问题。”
此情此景，曾雨亮后悔不已:“维持原来的发行办法真的是失误啊，不过已经覆水难收，只能通过后续协调管控去弥补。”
“小李，直接去指挥部。”曾雨亮朝秘书吩咐道，他决心这两天在指挥部坐镇指挥，与大家一起努力，共渡难关。
在闷热腥臭的氛围中熬过一晚，到了第二天，7点多的太阳照到脸上，就有明显的灼痛感。此时的气温就已到30度左右了。
张春明和高华自己带来的水早就喝光了，幸好有小贩叫卖矿泉水，两人买了最大包装的一瓶。
“老高，喝水小口点，不然没处上厕所，这天气太热了，老子的汗都蒸发了，那个旧瓶子别丢，留着有用。
张春明神秘地一笑，高华明白了，坏坏地笑着，忍俊不禁。
这时，高华回过头，才注意到排在前面的老人，身上的黑色t恤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盐花，本来就稀疏的头发因为流汗，已经板结成一缕一缕的，散发着一阵阵的馊味。
只是他已经分不清楚这股味，是自己身上的，还是来自别人。
182号的所有人员也忙个不停，十几台面包车，穿梭在各个售卖点运送食品和水。
终于捱到了9日，上午8时，遍布深城全市的300个售卖点，开始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
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人们开始了冲锋陷阵。国信证券红山路营业部，最先到柜前的人们，递进来的钱全都湿透了，点钞机都失灵了。
张丽和其他员工一样，将纸币一张张摊在桌上，用卫生纸擦干。
因为规定每个人一次最多买10张，就有人不停地循环排队。有一个人排了六次，第六次来的时候，张丽很是严厉地指责，他不好意思了摆摆手，再接着回去排。
有的“雇主”就站在队伍的旁边，手里捏一叠钞票，一个“雇佣兵”出来给他10张抽签表，他便给他一份钞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表。
有些黄牛买到认购表后，直接跑到外面去卖，里面卖100块，他们转手就卖1000块，但照样被团团围住。
营业部里面里面秩序良好，一直都排队的。但外边已乱作一团，红山路上买不到的人在拼命地往里面冲。
疯狂只持续了短短一个小时，9点多，营业部的认购表就卖完了。
由于提前排队，王国成在各个售卖点的队伍最早到达售卖窗口，每个人手拿10张身份证，龙头站在旁边，书包背在胸前，到付款的时候，直接从包里抽出提先捆扎好的一把纸币，递给排队人员。
一个小时后，第一批认购表到手，马华诚和徐洲年两人指挥着20余台面包车，在各个售卖点接收。
每队购买完成，这个售卖点的工人结束任务，就地解散，让龙头通知他们第二天到182号结算工资。
接着面包车去下一个售卖点收集，到中午时，一万张认购表全部收集完成，然后全部送到沪州商会所在的红都宾馆，换成现金再搬到面包车上。
所换取的现金，直接开车去银行把钱存起来。王国成在银行守着，待车子过来，叫员工抬着钱袋去柜台，一麻袋一麻袋的钱扔进柜台。王云山在一旁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张春明和高华所在的售卖点，才刚过九点半，就宣布所有的抽签表已经售罄。
“排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买到，怎么可能！我早就数过了，我们大约排在两百多位，买到票的估计还不到一百人。仔细算一下，500万张抽签表，按每人购10张算，三百个销售点平摊下来应该每个销售点有1600多人可以买到，何况我们排队的地方在还算较大的网点，抽签表投放量应该更大些。但是只有不到一百人买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张春明在人群里愤怒地喊了起来，一大堆没有买到的人证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这里面有猫腻。
排了一夜的队，还没有买到，换谁都会气愤，这时，又有黄牛在广场喊起来:“我这里有20张抽签表，想要的赶紧来啊，一张800元！”
这也让排队的人更加愤怒，不过很快，一堆人围上了黄牛，不到两分钟，黄牛手上的抽签表被抢购一空。
没有抢到的人更加愤怒，整个广场喧哗起来，大有闹事之势。
既然买不到抽签表，张春明和高华决定离开深城，经过深南路的时候，市政府门前已经聚集很多人了。
而在关外排队的林兵也没有那么幸运。正式发售后，队伍慢慢地蠕动了一个多钟头，林兵看着前几位排队者失望地离开了窗口。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抽签表已经销售完毕。
林杰马上愤怒地喊道:怎么可能，这其中肯定有诈！每分钟卖一个人，也不可能一个多钟头就卖完了吧？”
做了一个晚上的发财梦像气球一样被戳破了。有很强烈的受骗的感觉。尽管队伍里骂声连连，但疲惫的林兵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宿舍。
截止到晚上9时，深城官方宣布50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全部发行完毕。
许多没有抢到的人，也没有离开，开始出现各种小道消息。
一会儿传说市政府发现股民踊跃排队，决定扩大新股发行量，中签者每人能够申购1500股。
又传说各销售点将在明早六点加售抽签表。消息在队伍中流传着，一次一次振奋着排队者的心情，却又一次次被证实是假消息。
深城市委大楼，黎豪书记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曾雨亮坐在沙发上，神情肃穆，叹了一口气，说道:“黎书记，我对全国各地股票炒家汇集身份证来买股票的形势没有充分估计。后来才听说一些股票炒家到惠城、梅市等地租身份证，每个30~50元，有的地方甚至整村、整乡的人将身份证租出去，一些人甚至带了上千个身份证到深城。”
黎豪喝了一口茶，点点头，沉声说道:“曾市长，你说的我也听说了，全国各地汇集到深城的购股大军约估计有100多万人，300个发售点每个点都有几干人。有的从内札萨克自治区包了飞机到穗州，再租车到深城。8月8号到深城的火车票，被炒卖到500元一张，原价是50元。”
曾雨亮的语气也很是自责:“黎书记，百万人云集小小的深城，教师忘了讲课，医生忘了出诊，工人忘了做工，律师忘了上班。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把人民币变成股票，都在往钱眼里钻，让人叹息啊。”
黎豪挥了挥手，淡淡笑道:“曾市长，你别自责，今天你指挥这百万之众，没有伤亡,是个奇迹啊。”
曾雨亮哑然失笑:“黎书记，这是我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壮观也是最糟糕的一幕。不过功劳最大的，是警方和部队的同志，他们支持改革、顾全大局，为维护发行秩序作了艰苦的努力，没有发生伤亡，是他们的功劳。”
黎豪点点头，表示认同。
曾雨亮随即神情严肃地说道:“上午11点，有一些营业点反馈回来信息，说认购表已卖完。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高了一阵，感觉这个事情总算快要过去了。但一想不对劲，怎么会这么快就卖完了呢，果然，后来收到一系列的举报，说哪里哪里的售卖点开了“后门”，现在已经有人在市政府门口聚集了，我担心出大事啊。”
黎豪眉头紧蹙，拍了拍桌子:“举报就要去查，必须查清楚其中的问题。群众反映的舞弊行为是有的，这可是大隐患啊，市政府门口的人员要进行劝离，不要闹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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