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艳把俩人请进屋，用搪瓷缸子倒了两杯加了白糖的热水递了过去，进屋点出来四十五块钱递给高梅：“高姐，菜板儿给你五块钱，”
高梅忙说：“我要三块钱就差不多了，你没必要多给的，你这也没了工作，手里也没几个钱，可不兴乱花咧。”
景艳压下她的手，诚恳地说：“高姐，这钱你得收，我还记得刚开始你帮我淘换的家伙什儿我跟你讲价，面案和菜板儿我没给钱，让你当添头送了，这次就不能再占你便宜了，要是往常，我自然是能压价绝对不会手软，可这也得知道个轻重不是，你总不能让我总是心里不得劲儿不是。”
高梅笑哈哈：“看，你也是知道当时杀价杀得狠了吧，那时候我回家还被我男人说了，帮人忙还倒搭东西，败家娘们，只是后来跟你打交道多了，觉得你人真的不错，这才不在意了，没成想，你在这儿等着补偿呢，行，你的心意我收了。”
她把钱接了过去揣进兜里，继续说：“你给我的排骨我在办公室给每人分了一块儿尝尝，她们都觉得好吃，还跟我说了，以后不在大集的时间要是她们想吃，就尽量凑在一起让我跟你定，按照三块一斤买，就是要你送到我们办公室，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说要是她们要买，你需要多久能做好？”
景艳想了想：“今天晚上通知到我，最快后天你们下班前可以送到，我得提前跟肉联那边订肉，做好还要放上一夜或是一天入味儿才行，挺耗时的。”
“那成，我心里有数了，时间我会跟她们说清楚，这天儿也晚了，我们回了，有事儿来街道办找我。”高梅把缸子里的糖水喝完，就带着她儿子走了。
景艳把大门锁好，抬起推车把手试着在院子里推了推，还别说，轻便的很，满意的把推车放在门廊下放好，把雨布盖在推车上，用块石头压上，乐滋滋的回屋了。
第二日上午，景艳直奔肉联厂，跟门卫大爷商量帮忙找下周旭阳，顺便递给大爷几块水果糖，大爷记得她，很乐意的去帮忙找人，没一会儿周旭阳出来。
“你好啊，嫂子，这次来是要买肉?不过今日不巧，五花肉没有了，要是你不挑，大骨头还有些，排骨也有一部分，你看？”周旭阳主动开口。
景艳笑笑：“周科长你好，我姓张，张景艳，你可以叫我张同志或者何嫂子都成，我是要买肉，不过是想着约明日来拿可以吗？上次不是说可以提前预定？”
周旭阳点头：“没错，预定的话我能跟屠宰场那边知会一声，他们可以提前留出来，你是准备什么时候要，要多少？”
“我需要五斤的五花肉，三十斤排骨，棒骨要三根，明天上午来拿可以吗？”景艳问。
“可以可以，排骨我可以匀你更多些，你可想多要一些？”周旭阳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买排骨的，当然不愿意放过，谁让这玩意儿肉少，没有油水，不香呢。
景艳笑着点头：“那我要五十斤排骨吧，其他两样不变。”
“没问题，那张同志你明天六点到八点之间来都可以，你早点儿拿回去能早点儿下锅不是，我们杀猪都是赶早儿的。”周旭阳跟她定时间。
“那这钱怎么给？”景艳问。
“张同志方便的话你可以先给我三十块钱做定钱，剩下的明早来拿货的时候再结清，价格还是老样子，五花肉一块二，排骨一块，棒骨九毛，就是棒骨不太确定三根儿能有几斤，每天杀的猪总是有些差别的，价格会有波动，你看，成不？”
景艳知道这么收钱没毛病，“你每天都要六点就来上班？”
“不不不，我来的晚，屠宰场那边的人会把你要的留出来，称好，算了钱之后会把货款价格在门卫大爷这儿登记好，我给你开个收条，明天你到大爷这儿来拿货就成，
这张条子就是钱，你把差价补上就行，你看，成不？你放心，我们这么大的肉联厂不会骗人的，都是公家的东西，没必要坑人不是。”周旭阳解释。
景艳看向门卫大爷，大爷笑了笑：“丫头你放心，你别看我年纪大，老头子还是识得几个字儿的，简单的账也是能算的明白，不会弄差了价格，放心。”
“好，那就麻烦周科长费心了。”景艳说完就从衣兜里掏出小钱包，数了三张大团结递给周旭阳，周旭阳从衣兜里拿出个小笔记本，又从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把别着的钢笔取下，在门卫室的桌子上开了张收条，签了自己的名字，见证人是门卫大爷，别说，大爷真的识字的，签的名字还是挺好看的。
景艳接过收条，跟俩人告了别，就回去了，周旭阳看她身影消失在街角处，这才转过身递给大爷一根烟，大爷接过，骂了句：“小兔崽子你可真是抠门儿，只肯给我一根儿。”
周旭阳有些无奈：“抽烟有害健康，能给你一根儿解解馋就不错了，再说，一根儿都不给你，有本事自己去买啊，你兜里有钱吗？”
大爷……“我的钱都在老婆子手里攥着，我连一分钱零花都没有，拿啥买？”
“那你还嫌我给的少，您老这身子骨能这么硬实，那可都是我师娘照顾的好，作为你徒弟的我，能每天给你一根儿都是冒了大风险的，要是被师娘知道了，我又得挨鞋底子，您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周旭阳抱怨他。
大爷说不过他，一脸烦躁的摆摆手：“滚滚滚，别在我这儿碍眼。”
周旭阳赔了个笑，乐呵呵的走了。
景艳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年头儿能写会算的人这么多了吗?连门卫大爷都这么有文化了？猛然间想到现如今的大环境，心中一突，不会是文化人被下放了吧？不过下放能到肉联厂看大门儿的，好像更不对了，
算了，人家啥底细跟自己也没关系，再有两三年自己就去南方了，也不用算计太多，看周科长对那大爷还是挺有礼貌的，自己这儿以后跟那大爷打交道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是交好一些吧，尊敬些也不会缺块儿肉，想明白了，翻箱倒柜了一会儿也没啥能送人又不贵的吃食，最后决定，包点饺子吃，多包一些，明天给大爷带一碗过去，自己做的，划算。
第二天一大早，景艳起来煮了饺子，自己吃饱了还剩下大半饭盒的量，装好后揣进外衣里面，五月的天虽然转暖，但早晚还是冷的，推上手推车，脚步轻快的直奔肉联厂。
到了大门口也不过才七点，她轻轻敲了敲窗户，大爷从摇椅上站起身，拉开窗户：“小姑娘来了，你等会儿，我把肉给你拎过去。”
景艳再不懂事儿也不敢让老头儿去拎啊，万一抻着了可怎么好，连忙推开门进去，把怀里的饭盒放在桌子上：“大爷，我今早煮了饺子，白菜猪油渣馅儿的，还热乎着呢，你要不尝尝我的手艺？这肉没多少，我自己拎得动，力气大着呢。”
大爷看着地上那一尼龙袋子的肉，看她已经弯腰扛起来就出了门也就没再坚持，嗯，他也不愿意动，老胳膊老腿儿的，得自己照顾好，走回桌子边，打开饭盒，用手拎起一个饺子丢进嘴里，“嗯，好吃。”
赶紧去后面屋子拿了个搪瓷盆儿出来，把铝制饭盒里的饺子一股脑儿的倒了进去，景艳这时候已经走到了窗户边儿上，推车上有肉，不能离开自己视线，从窗户处接过大爷递过来的饭盒，随手放到推车上，“大爷，我还要补多少钱？”
大爷翻开一个新的册子，“再补三十块五毛”，说完把册子递给她，“你看一下，这是账本儿。”
景艳看着专门给自己准备的账册有些无语，周大科长这是对自己多有信心，还单独给自己做账本儿，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腹诽归腹诽，看了各样的重量、单价、总账，还是一目了然分类清晰的，心算了下，确实没问题，把钱数出来递给大爷，按照大爷的指示在这笔款项尾端签上了自己名字，大爷也签了字，还标注了日期，嗯，挺正规。
景艳道了谢，刚准备离开，大爷笑着开口：“丫头就是比小子强，知道礼数，下次还啥时候来？还是大集前吗？”
“大集前确实会来，其他时候还不一定，这不，刚开始嘛，要是这回我卖的不好，我给您送过来点儿给你尝尝。”景艳笑着回。
“呸呸呸，别说这不好听的，你大爷我不差你这一口吃的，你都卖的光光的才好。”大爷态度很认真。
景艳笑着应和一声，乐颠颠的推着车走了。
大爷关上窗户，坐下后也不拿筷子，直接拎一个进嘴，吃完再拎一个，等周旭阳陪着一个大娘过来的时候，大爷都已经把饺子吃光了，摸着肚子躺在摇椅上哼着小曲儿，一脸的惬意。
“师傅，师娘给您送早饭了，张同志有来取肉吗？”周旭阳边往屋子里进边开口问。
大爷慢悠悠起身，把账册递给他看，从抽屉里把三十块五毛递给他：“七点来钟过来的，还给我带了些饺子，别说，小姑娘手艺不错，饺子挺香的。”
“哦？啥馅儿的？”
“白菜猪油渣的，油水足啊。”大爷下意识回着，又马上反应过来，转身对着刚进门的大娘赔笑：“老婆来了，做早饭多辛苦啊，我一天两顿饭就成，饿不着的，每天也不干活儿，呵呵。”
大娘瞪他一眼：“吃人嘴短，你可别太贪嘴。”
周旭阳笑着解围：“师娘你放心，师傅说的是建设军团的军属，我之前跟那边联络上，每天我们都会给那边送肉，也承诺军属可以在我这儿买肉，算是给个方便，别人我不敢说，军嫂嘛，再怎么样品行也不会太差，军婚可是要严格审查的，人品不过关可做不了军嫂。”
大娘点头：“行，你们爷俩儿有数就成，旭阳啊，你吃早饭了没？”
周旭阳摇摇头：“师娘，这早饭要不就便宜我吧，你也知道，我早上一般不吃饭。”
大娘把饭盒递给他：“拿去吃，要不以后我做了饭也给你带一份儿得了，省得你自己开火。”
“不用了师娘，平时我吃食堂就成。”
大娘也没强求，毕竟自己的厨艺自己心里有数，自家老头儿不敢嫌弃，徒弟可不成，反正她也懒得受累，转身往外走：“那我先回家了，中午再来给你送饭。”
大爷很想说他也想吃食堂，可惜，不敢，自从两年前病了那一场，原本做饭就不太灵光的老伴儿每日开始给他做饭，管控油盐啥的，食堂的菜太咸，医生不建议他吃，所以他虽然馋，但还是顾及老伴儿的辛苦，吃的没滋没味倒是没啥，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就成，他知足。
景艳把肉推回家，找了三个大盆放在后院门口，把肉和骨头分别倒进三个大盆里，每盆都是大半盆，也不过是放进去了一大半，可是家里没有洗菜盆了，无奈之下也只能分批清洗了。
拿了根水管接上水龙头，引自来水进盆，看着盆里的排骨还有那几根大骨头，顿觉手腕有些酸，家里的菜刀是能砍骨头的，不过这才用了多久，菜刀靠近把手位置的刀刃尖尖都有了卷刃的迹象，刀不够厚重砍骨头确实有些为难了。
想通这些，把三盆水放满后把水管拎回屋里，翻出了攒了半年的票儿，工业票已经存了五张，想了想，都塞进小钱包里，出门前拎上放在门口的挎篮，锁好门直奔供销社。
到了供销社去卖菜刀的柜台，跟售货员说要砍骨头的菜刀，售货员确认她有工业票后，转身从柜台里拿出来七把刀放在柜台上：“我们这儿一共只有这几种，你看你想要的是哪种？至于哪个能砍骨头，我觉得大菜刀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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