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朱瞧着水里的鱼，她知道阿池在看她，却始终背对着她，只低头看着水面。
“各位，可以用膳了“
先前和花离说话的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水墨墙后传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又想，若是阿池知道她的心思是不是会不开心，最后她决定不再想这些，无论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她喜欢和她靠在一起，喜欢听她说话，喜欢抱她，喜欢她陪着她，是雏鸟情结也好，是爱也罢，她就是喜欢和她在一处，她或许可以理解为”她也爱她“
阿池不知何时走近了她，轻轻环上她的肩
”想什么呢？“
绛朱回神摇了摇头，跟着几人去灶房旁边的膳厅，几人过去时，丫鬟已经给她们打好了水，绛朱跟在后面，迷迷糊糊的净手，也不擦就湿哒哒坐回桌前，阿池叹气，用绢帕帮她擦手，放好绢布，她坐在绛朱身旁，
”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在想什么？“
绛朱偏头看她，看了许久，她才开口
”阿池，我不懂“
阿池给她夹菜，一边催促她吃饭，一边说
“你是不懂人间情爱，觉得对我有愧疚？”
花离三人表面埋头吃饭，耳朵却暗暗竖了起来，阿池也不在意几人，只继续给绛朱夹菜，绛朱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点头道了声是，对面三人立刻抬头来看，阿池双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三人忙低下头扒饭，阿池叹气道
“先吃”
绛朱听话的点点头，饭桌上静悄悄的，直到吃完都没有人说话。绛朱吃饱就困，她跟在阿池后面打了个哈欠，阿池带着她去了卧房，丹鸾瞧着她们的背影，也回了自己的屋子，花离在楼下喊
“尊上，客房可否给我们休息片刻？”
“随意”
花离腻腻歪歪的拉着依纱进了一楼的客房。
绛朱将屋门关上，阿池坐在桌旁边，喝了一口花离的丫鬟准备的茶，绛朱磨磨蹭蹭的坐到她旁边，阿池递了一杯给她，她就那么捧着也不喝，阿池拿下她的茶盏，双指挑着她的下巴
“你说，你想亲吻丹鸾吗？”
绛朱摇摇头，认真的答
“丹鸾对我也好，可我并不想与她有肌肤之亲”
阿池笑着问
”你还知道肌肤之亲？“
”前几日我在话本子上看的，肌肤之亲，说的就是我们这样“
说完她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阿池将她拉开，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又问
”你只想与我有肌肤之亲，对吗？“
绛朱不假思索的点头，阿池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绛朱，人间有许多种爱，有父母之爱，有姊妹之爱，也有兄弟之爱。还有你话本里看过的男女之爱，你看，我们都是女子，我们之间也有像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人称“磨镜之好”，两个男子之间也有爱，称“龙阳之好”。
在没遇到你的时候，几十万年的岁月，我在人间待过，看着人间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可我并不能理解，活着不好吗？为何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人甘心赴死。后来我在妖界修炼，瞧着山中妖族频繁入人间，为了人间的爱人甘愿使用契约，有被天道惩罚神魂俱灭的，也有被爱人杀死的。我嗤笑她们傻，再后来我统领妖界，它们奉我为尊，我第一时间就是将契约术埋于府洞，列为禁术，可还是有那么些妖，甘愿受罚也要使用，依纱就是其中之一。
我实在不懂，入了爻山，不再想救它们。可我却遇到了你，你出现在我面前，像是早就定下的，我不喜欢有人靠近我的身边，就连丹鸾也是跟了我三百多年我才勉强接受，可我偏偏不讨厌你，我愿意带着你修炼，愿意你跟在我身边，愿意教你识字，带你去人间窥探，不反对你的亲吻。在你身边我开始逐渐理解那些为爱死去的人类，理解那些妖族，理解依纱。
看着你受伤，哪怕只是小小的伤我会心疼，我想你永远陪着我，我想你永远快快乐乐的，所以绛朱，我懂了什么是爱，是你教会了我“
绛朱点点头，心里有了答案，爱是陪伴，是给予，是不假思索。
”阿池，我也爱你，谢谢“
阿池将她拥入怀中，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看见了自己。
绛朱睁开眼，入目的是鹅黄的帐子，身上盖着绿色的厚被子，身旁空落落的，她坐起身，赤脚踩在雪白的毯子上，窗外日光依旧明媚，她呆愣片刻，门被推开了，阿池站在门口笑着说
”我还想来叫你，你自己就起了“
”有事吗?“
阿池摇摇头，拿过外袍给她披上
”午间小憩一会儿就行，不然夜间睡不着“
绛朱系着外袍带子点点头，楼下静悄悄的，她问
”花离她们呢？\"
“回去了”
绛朱抬头看她，阿池解释道
“城中有事，她们就先回去了，让我们晚间去用膳”
绛朱点点头，二人出了门，一眼就瞧见一只巨大的白色凤凰蹲在海棠树上，彩色的尾羽拖着，它闭着眼睛，阿池手中用力，掷出一枚小石子，打在凤凰的头上，凤凰睁开眼睛抖了抖翅膀，扇出一串彩色的光芒。瞧见她们，她化出人形坐在树上问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你随意，我要去教绛朱弹琴“
丹鸾似是早就等着这句话，高兴的飞走了，阿池牵着绛朱去了厅堂，她搬了把椅子到古琴面前，绛朱坐在圆凳上，她坐在她后面手握上她的手带着她抚动琴弦。
夜间几人坐在花离家的暖炉旁边喝茶时，依纱突然说
”离人间过年只剩七日了，尊上，你们可要采买年货，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阿池本来没什么兴趣，余光瞧见绛朱，转口说
”嗯，那今晚我们就在城中住下了“
第二日，几人吃了午膳，小憩了一番才出门，花离的院子里市集也还有些距离，几人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绛朱小憩过后似乎还没有彻底醒过来，迷迷糊糊靠在马车上打盹，一个颠簸脑袋狠狠嗑在车壁上，她捂着脑袋直起身，阿池伸手揉了揉她的额角。
阿池居然没有再化为男相，本相的她身着紫衣很是漂亮，眉眼中带着英气，瞧什么都淡淡的，唯独去看绛朱眼底满是温柔。
这么一磕，绛朱是彻底清醒了，她开始兴致勃勃的问旁边的花离
“花离，你们同我说说，这人间的年都有那些乐趣”
“你这么问，我就不困了，我跟你说，这人间呐可有趣了......”
花离和依纱叽叽喳喳同她说了一路，甚至下了马车还指着旁边店家门口摆放着的柿子插瓶给她看，绛朱越听越激动，还非常给面子的惊呼。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有些阴沉沉的还挺冷的，绛朱将手从暖袋里拿了出来，阿池瞧着她的手已经被冻得微微发青，伸手将她身上的狐裘又裹了裹，把斗篷的兜帽也盖在她脑袋上，绛朱随着她弄，只一直回头和花离她们说话，她将她的手塞回暖袋里，不多时绛朱就又将手伸出来摸商贩的物品。她瞧见什么都欢喜，什么都要买，阿池跟在后面付钱，花离带着七八个小厮丫鬟跟在后面拿东西。
依纱拉着绛朱冰凉的手站在一座富丽的小楼面前。栗色漆木的镂空门大开着，里面飘出幽幽清香，绛朱问
”这里是什么？“
”走，带你去做衣裳“
绛朱被她牵着进门，门内燃着薰香和暖炉，各色绸缎和绣花样式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粉色绸衣，身披白毛披肩的女子走向她们，瞧见依纱和花离就热情的打招呼，依纱将阿池和绛朱指给她
”轻梧，来大客户啦“
女子看向那二人，笑着上前道
”多谢二位光临，请坐“
后又吩咐丫鬟上茶，屋里暖洋洋的绛朱想解下斗篷，阿池伸手拦住，轻梧瞧了瞧会心一笑，却也没有多问，不一会丫鬟又端着布料上来了，七八个人端端正正站着，绛朱起身去看盘里的衣料，触手温滑，很舒服，她和阿池都没多少人间的衣物，这件还是初入人间清除灵力后阿池带着她在普通的制衣铺子里买的，虽然不至于磨肤，可比起面前的就算不上什么了。绛朱东看西看也选不定，依纱说
”你多选几件，大年之后是上元节，上元灯会以后是庙会，然后是春日。你总不会日日都穿这一件吧，且你们那个院子离这里这么远，多不方便啊，轻梧这里的衣服是顶好的，我与她是旧识，现在定下大年夜里准能穿上“
绛朱点点头，后悄悄和阿池道
”人间还挺麻烦的，大年都要制新衣吗？“
阿池笑着摇摇头，也去和她一起看布料，几人挑好衣料和绣花样式付了定金出了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又转去另外的市集瞎逛，买了零零碎碎许多物件，打算回花离家时，天都暗了下来，绛朱的脸红扑扑的手中拿着各种吃食，她一口吃下，一边嚼一边说
”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要下雪啦“
”是因为天要黑了“
花离笑道，绛朱也跟着笑。
阿池和绛朱又在花离家住了一夜，第二日用了早膳就带着刚买的两车东西回了自家的郊外院子，小厮帮忙抬进去，二人也说笑着进去，待小厮走后，阿池关了门，瞧着绛朱的笑颜，她凑上去轻啄她的嘴角，丹鸾站在她们身后轻咳
”你们干嘛去了？怎么不带我“
绛朱伸头看她，阿池则理都不理她转身走了，丹鸾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阿池，你说话啊，为什么不带我？“
阿池拉着绛朱拆年货的包装，丹鸾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二指捏起一条红绸，嫌弃的说
“丑死了”
绛朱一把把红绸抢过
“你懂什么，这是人间的习俗，大年一早上，要挂一条红绸在门把上，有好寓意呢“
丹鸾埋头将物品翻得乱七八糟，绛朱跟在她后面收拾，阿池蹙眉喊她
”丹鸾，你要是没事就回妖界好好修炼，别来烦我“
丹鸾抬起头开始假哭和胡说八道
”呜呜呜....尊上开始嫌弃我了，当年把我带走时说什么会照顾好我，说什么永远保护我，都是骗人的，呜呜呜.......“
”闭嘴，赶紧滚“
丹鸾立刻闭嘴，乖乖点头消失了，绛朱瞧着她，又瞧瞧阿池，阿池立刻道
”她胡说八道的，别听信“
绛朱却将东西放下，坐在椅子上对她道
”正好，你与我说说她为何会在你身边吧“
”她是世间第一颗孵化成形的凤凰，无意窜入人间闯了祸被天道降罪，我救了她，她就死皮赖脸缠了我三百年，我也慢慢习惯了，毕竟有她在出门都不用运力飞行了。后来我瞧着她偶有魔气侵蚀就带她去了爻山，再然后就没有了“
”她居然跟你相处了五百多年，我都才认识你几十年而已“
绛朱撇撇嘴，低声道，阿池瞧着莫名觉得心里似有暖流，她捏捏她的脸。
大年三十这天，花离和依纱大早就带着几日前绛朱买的衣服来敲她们的门，绛朱欢快的跑去开门，二人打扮得十分华丽漂亮，依纱抱着一个栗色的木盒子，花离则提了一小坛酒。
绛朱笑着带她们进来，依纱将木盒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打开盒子，一股清新的熏香飘出，两套衣物被整整齐齐叠放着。
依纱将最上层的衣服拎起来给她们看，粉色锦缎短马甲上绣着金色的花瓣，领口缝着一串圆润小巧的米珠，衣前八颗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扣子，依纱将衣服拿近她比了比，然后把衣服塞进她怀里，后又拿起一件白色上衣，白色交领上衣，领口绣着一圈金色的花藤，半宽的衣袖上也绣着金线花瓣，袖口缝着一圈白色的珠子，依纱再次在她身上对比了一下，然后去拿下裙，裙子在阳光下抖开，似乎都闪着光泽，浅绿色的百褶裙，绸缎料子上绣着金色的莲花瓣，绸缎料子外层是粉色的纱，纱上串着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依纱将衣服一股脑塞给绛朱
”快快，去试试，穿上给我们...不..给尊上瞧瞧“
绛朱抱着衣服慢悠悠上了楼，三人在亭中等着，等了快一刻钟了还不见人下来，阿池皱眉看去，依纱也奇怪问道
”怎么这么久啊“
楼上少女披头散发的探头出来问她们
”我是不是该梳个发髻啊“
”你先下来给我们瞧瞧“
绛朱点点头，就那么披散着头发，她本就漂亮，只是面色总是有些苍白，往日里的红衣越发衬得她面白如纸，美则美矣，却是少了些活力。
这套衣服就不同了，粉色的褂子将她的面衬得有些白里透红，也可能是上上下下走楼梯走的缘故，此刻的她双颊粉粉的，眉间的红色印记衬托得她眉眼艳丽，只是唇上依旧有些白，依纱从兜里掏出一个艳红色的盒子，她打开盖子用指腹小心的沾取，将红艳艳的口脂涂抹在她的唇上。
阿池撑着下巴定定瞧着，少女眼中满是柔情，唇也是红红的有了生命的活力，长长的黑发披散着，纤细白嫩的脖颈藏在衣领里，她起身走近她，将她被风吹乱了的发掖到耳后，绛朱问
”好看吗？“
”嗯“
起风了，少女的裙摆被吹动，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似乎都发着光，阿池站在她后面替她绾发。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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