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步判断是，主，他在虚张声势。”明雪躺进电脑椅，目光看着天花板说。
眼前浮现出字幕，她还是不习惯智子的这种直接交流方式，总想眨眨眼。
“这一点上，我们并不同意，我们已经确定陈大壮和罗辑拥有威胁我们安全的可能，而原因不应该与其他地球人分享。”
现在是主真的在害怕陈大壮和罗辑了，明雪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但即使手段如此笨拙，三体人仍努力要掩藏住那个理由。这就让明雪的推理上始终缺了一块拼图，最重要的信息丢失了。
他努力回想那天陈大壮对三体文明的喊话。
一，三体人离直接面对地球人还有400年时间，这是大壮能干些什么但三体人无法阻止的资本，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二，人类已拥有向宇宙发射信号的能力，这是人类接触到三体人时就确定的事实，也是人类现在能往深空发射的唯一事物。
三，同理，三体人向地球回话后，人类了解到三体的坐标也是自然而然的。
这三点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除了第四点。
我们都处在森林中？这是什么隐喻吗？
其实到现在，明雪甚至都不确定他语境里的“我们”指的是不是人类和三体文明。
这最后一点直接把前三份线索似有还无的联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像是数学选择题上最后那个“以上全错”的d选项。
明雪甚至被三体人告知不要再去思考与理解这些话，侧面印证了这四句话里真的有令三体世界恐惧的真相。
然后主要求不管这个关键线索，直接去想办法阻止那个思维跳跃的混蛋。
真亏她又一次收到主的通讯时那么欣喜。
她又陷入了回忆，未来不甚明朗时，人总是会陷入回忆。
不过这一次近一些，就在几天前，所以她清晰地记得她躺在床上，眼前出现智子打出的文字时，自己仿佛看到救世主再临。
至少远在银河之外的文明没有抛弃她。一瞬间甚至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我们将启动‘破壁人’计划。”
“而你将是面壁者陈大壮的破壁人。”
“启动《三体》游戏，今天会有组织的会议在那里展开，你的更多疑问将在那里得到解答。”
主没有理会她的询问与疑惑，只是抛给了她更多的疑惑，以及一个巨大的责任。
彼时人类还未完全公开“面壁者”计划，甚至很可能，Eto他们是除决策者外最早知道面壁计划的人。
明雪在游戏里听完了面壁者计划的前后，然后以姜子牙的身份接受了陈大壮破壁人的身份。
秦始皇对她说：“姜子牙，你是主唯一指定的破壁人，希望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明雪没有回话，她想起了那天黄昏大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将成为我的敌人。”
他又一次说对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三体人决定点名明雪成为陈大壮的破壁人。
理由是“他对我们的威胁已经达到他所提出的所有可能性都要被严肃考虑。而且悲观地讲，我们认为他已经掌握了我们害怕的那个事实。”
主不会欺骗，所以那个混蛋到底知道了什么？
而就在刚刚，他还录下了一场似乎是以挑衅为目的的，针对Eto同志的对话，他说他“蔑视三体文明”，还准备把这段话在恰当的时机全球播放。
这件事被智子完整地转述给了明雪。然后明雪得出了虚张声势这个结论。
因为她知道现在大壮还什么都没有做，他有的只是激情和思维，没有一丁点变成现实。
他肯定还知道什么，而且迟早要做些什么，可是他怎么想都不该这么早就开始挑衅。
除非挑衅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意义...
然后明雪好像想通了什么，她张开嘴，向三体世界汇报：
“主，陈大壮正在准备摧毁我们的公信力。”
“我们不在乎在人类世界的信用，而且我们本来就不能在你们的世界展现太大的话语权，不过我们倒是对你能得出的这个结论本身更感兴趣，这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你们的思想。”
“好的，我会尽量详细地向您解释。”明雪努力抓住自己思维里刚刚理清的那根线，把它表达出来：
“面壁者本身带来的定位现在已经让他们的一切公开行为都不可被理解，即使他们说的话是真话，人类也都只会将其视为谎言，主，到现在为止您还能理解吗？”
“可以，我们已经足以分辨人类语境中较常规意义的谎言与欺骗的定义。”
“那就好，也就是说，即使这段影像播出，大部分人类也会认为这是以欺骗为目的的行为。”
“这样不是正好吗？让人类对我们保持畏惧理论上是更有利的。”在明雪的视网膜上，智子代替三体世界询问。
“如果我们发声同意这件事，人类会认为这是一场精神上的胜利；而否定它，则会被理解为我们在为这个想法害怕，混淆视听；所以什么都不做才是我们的最优解。”
“同意，这样才能保持人类对我们的最大恐惧。”
“但什么都不做就会使我们陷入被动，无法针对陈大壮他采取任何反制措施，而像其他破壁人那样，以揭开陈大壮真实意图为目的又是主您所排斥禁止的，我似乎承担的是...”明雪分析着，声音逐渐低下去。
“是的，你承担的是一项对人类而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眼前浮现出白色的冰冷文字。
“那主，您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她疑惑。
“跟你们一样，为一个微小的概率投入一些可能有回报的努力。”
感谢三体文明刻在基因里的坦诚，她明白了自己是三体文明分散风险的一颗小小筹码。
“我蔑视三体文明。”明雪想起了那个混蛋刚刚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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