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奶奶的，这扎希鲁也太狡猾了！”车炮怒声大骂，随即指着墙角那些胡盟军吼道：“来人！把他们全都叫醒，老夫要亲手劈了这些龟孙子！”
薛定心里清楚，阿姝绝不可能出卖他。别的暂且不论，单是她身上所留下的伤痕就足以说明一切。
这也就是说，扎希鲁一早便布下了两手准备：攻打睢阳城的消息是他故意透漏的；阿姝能有机会逃脱，也是他故意放走的。
若是他们胜了，扎希鲁便会直接杀了阿姝，绝对不会让薛定知道圣女就在他手里；若是败了，他便会借着这个消息，把薛定等人诱到陈留郡。
这样一来，既能利用晋军残部和吴国叛军尽可能消耗薛定的实力，二来也能为他们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脱身。
“特么的！”薛定拳头攥得咯吱作响，额上青筋暴起，“七七当时肯定就在睢阳郡！我怎么就没想到！”
洛云轻轻握住薛定的手，柔声道：“不必自责，换成谁都未必能想到。况且，扎希鲁对你太了解了。”
薛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缓缓平静下来，“好，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基地，那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老子的城池拿下！”
“嗯！”洛云点点头，“那我们回基地！”
就在薛定下令让众人撤出陈留郡时，沈珺却悄悄凑到洛云耳边，低声道：“公主，徐谦他…他想见公主一面。”
听到沈珺这话，洛云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不过转瞬便释然轻叹一声，随即，她念出了狂人诗集中的一首诗：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片刻后，洛云才又缓缓开口：“你且转告于他，此诗之意，便是我之所想。”
“好！”沈珺一声应和，利落翻身上马，马蹄声急促响起，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时，薛定忽然朝洛云走了过来，就在距她不过一步之遥处缓缓顿住，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神情中带着几分严肃，“洛云，你确定要跟我上山？”
“嗯，我确定！”洛云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唉…”薛定轻轻吁出一口气，声息里裹着难以言说的沉郁，“我想你已经知道，其实我活不久了。就算我身体没问题，总有一天，我也要回去我的家乡，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云眼眶微微泛红，唇角却轻轻扬起：“我知晓，然我并不在意！你的伤势，我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欲往何处，我便随你前往，哪怕是九天亦或黄泉！”
薛定无奈地摇摇头，“你说，你们这些女人怎么就那么傻，哎…前世被当草，这里却被当宝！”
洛云却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薛定，“君在侧，一朝欢愉，胜却浮生千百度；君远隔，几夕相思，漫过红尘万万重。”
薛定几不可察地一颤，暗自心惊，洛云这是完全陷进去了的节奏啊！
感情这玩意儿，三分是蜜七分是毒，毒性发作的时候，真会让人生不如死。他可不想等有天自己不在了，这些女人会为他殉情。
“那个…对了，准备出发了，我先去上个厕所！”薛定连忙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看着薛定慌慌张张逃窜的背影，洛云肩头微微一颤，眼底却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轻声哼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队伍刚一召集齐整，薛定便带着人匆匆出发了。亏得徐谦及时转醒，把扎希鲁的动向告诉了他，否则他们这一趟，还不知要被耽误到什么时候。
按常理说，扎希鲁想攻陷基地必定会死伤惨重。薛定当初特意将基地建在山上，为的就是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防御来敌。如今他虽然不在，基地的防守力量也不弱。
可棘手的是，关倩与圣女落在了对方手里，如今守城的是孔夫人。薛定心里清楚，扎希鲁他们必定也早已经知道，墨蕴正是孔夫人的亲生女儿。
更让人忧心的是，扎希鲁、延尔勒，再加上那个红衣女子，光是武圣就有三人。至于对方有多少攻城兵力，是否还藏着别的手段，薛定此刻全然不知。
所以这一仗该怎么打，他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罗二舅率领数千兵马，自南路向着秦岭方向日夜兼程；薛定则带着百余人马，从北路朝秦岭方向疾驰而去。
时间紧迫，薛定来不及多做准备，只能马不停蹄，召集众人一路急行，一边商议对策。
“林兄，你们潜入蜀、越两国期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薛定忧心忡忡，要是这两国也来掺和攻打基地，那麻烦可就大了。
“情况比吴国还要糟！”林战沉声道，“越国境内众多房舍商铺皆遭焚毁，余沿途所经诸多城镇，早已化作一片焦土。”
大雪覆盖四野，天地间一片苍茫平川。几匹马并辔而行，林战扬鞭催马，接着说道：“罗兄那边情状亦大抵如是。不知何方人马抢在我等之前潜入敌后行事，这倒省却我等许多力气！”
听到这个消息，薛定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这么说，眼下想要夺取他基地的，暂时便只有胡盟联军了。
忽然，他转过头，目光紧紧锁在洛云身上。寒风卷过落雪，洛云的神色分明带着几分黯然，“人…是你派过去的？”
片刻之后，洛云才缓缓点头，旋即转头望向林战，问道：“林公子，你沿途之中，竟连一个吴兵都未曾撞见？”
林战紧攥缰绳，朝洛云拱手一礼，沉声道：“正是！沿途所见，尽是饿殍遍野，甚至无半个活口，其惨状不下于炼狱！”
听到这话，洛云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哀伤。没想到她从会稽带出的这几万死士，竟无一人得以生还。他们的牺牲虽然解了吴国的燃眉之急，可终究不会被世人所知。
薛定见洛云神色沉郁，便温言劝慰：“能被他们的公主记在心上，也算死得其所了。这世道，活着又何尝不是一场煎熬？说到底，谁又能真正左右命运？既然如此，倒不如潇洒走一回！”
“哈哈哈，好！”一旁的车炮猛地插话，朗声大笑道，“潇洒走一回，这话我爱听！老哥我就喜欢这个调调！”
说罢，车炮兴致勃勃，亮开嗓门，大声地吟诵起了从薛定那听来的《满江红》：“怒…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薛定一行人日夜兼程，将原本需二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压缩到了八日。他十分清楚，虽然基地周围布满了陷阱，但这抵挡不住胡盟军大规模进攻。
果然，待薛定等人折返，秦岭北麓早已被敌军堵得水泄不通。对方兵力究竟有多少，他一时根本无从清点。
透过望远镜，薛定看见山坡上已躺满密密麻麻的尸体。一眼望去，整座山坡一半惨白，一半殷红，景象触目惊心。
除此，胡盟联军还运来大批攻城器械。攀爬城墙的云梯、抵御枪炮的厚盾，以及堆积如山的箭矢与火油，
不过让薛定更令人忧心的是，直至现在，仍有源源不断的敌军往这边集结。
最初的基地，选址在一圈环形的伴峰群上，民宅建在峰顶，山谷则开辟为农场，而厂房则单独设在数里外一片隐蔽的林子深处。
后来孔夫人携麾下和流民大军上山，原有的城池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捉襟见肘。薛定便率领随从在次峰上又建了一座城。
先前的城池名为雪城，新建的城池则称云城。云城坐落的峰岭，比雪城所在之地高出数十丈，地势更显巍峨。薛定让人在地下挖了一条通道，让两座城池间的往来变得十分便捷。
为了方便运输和防备敌军来袭，薛定还命人在山麓开凿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地下仓库，用于存放临时的物资和武器。这个仓库还有一条暗道直抵雪城。
不过平日里，薛定却严令众人上下山必须走山梯。这样安排，主要为了隐藏通道与仓库的踪迹。
可眼下，敌军营地就扎在仓库顶上，几处出口周围也全是敌军。山梯自然是上不去了，暗道如今也没法进入，局势非常不妙。
显然，扎希鲁就是故意要把薛定他们堵在外面，让他们成为一支孤军。如此一来，胡盟联军便能从容攻城，没了薛定这几千主力军抵御，城池迟早会被攻破。
“大爷的，这扎希鲁真特么不是个东西！”薛定狠狠啐了一口，当即下令众人潜入丛林。
眼下罗二舅还没赶到，仅凭他们这百来号人，根本不可能与敌军抗衡。况且此刻他们也没法和基地取得联系，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找地方藏起来再另作打算。
秦岭北麓地域辽阔，丛林密布。此刻敌军都聚集在北坡山脚下，而薛定率人驻扎在东侧，与敌方营地相隔约三四里地，倒也不担心会被发现。
选好营地后，林战挑了十名战士，换上胡人的服饰，悄悄潜入了敌方营地。车炮带着几十名战士在外围警戒，薛定则留在营地，领着剩下的人搭建帐篷。
见众人都有条不紊地忙开了，洛云和沈珺也上前帮忙。洛云看薛定满脸愁容，便拉着他到一旁坐下，“你身上还有伤，得多歇歇。”
“这点小伤算什么。”薛定拍了拍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尚带余温的水囊递给洛云，“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偏要跟着我来这地方遭罪，后悔了吗？”
“后悔！”洛云抬手轻抚着薛定戴着面罩的脸颊，眼底盛满温柔，“我后悔未能一直守在你身边！”
“唉！”薛定轻轻一叹，心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对洛云透露些真相了，不然这位公主只会陷得更深。“洛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着，薛定凑近洛云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本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我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哦。”洛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竟没什么波澜，平静地问：“那你计划何时回去？”
“啊？”薛定微微一怔，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劲爆的秘密，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自己没说清楚？
“我是说，我是穿越过来的，从另一个世界！你…明不明白？”薛定又补了一句。
“明不明白，于我而言，并无所谓。”洛云说着，抬手一把扯下薛定的面罩，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眼神坚定：“你欲往何处，妾身便随至何处。”
“完了，看来是说不通了。”薛定低声嘀咕了一句。
“薛定，今晚，妾身便把…”
洛云正想说什么，西边忽然传来几声炸响，如雷鸣般轰鸣，仿佛连大地都被震得微微颤抖。
“敌军又开始攻城了！”薛定与洛云异口同声，可眼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爆炸声停了，枪声与呐喊声也渐渐平息，天地间重归寂静。
这时，林战也领着十名战士回来了。他们虽都毫发无损，却个个气喘吁吁，看样子是一口气跑回来的。
“薛兄，方才我潜入敌营细查，未见诸位夫人踪迹，延尔勒等首恶亦未现身营中！”
“另外…”林战话音一顿，眉宇凝霜，沉声道：“此番来犯之敌，除胡盟联军主力外，更混杂胡人与华夏流民。其间，亦有不少刺客潜行其中，行踪诡秘！”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车炮更是一拳砸在积雪之中，冰屑四溅，他咬牙切齿骂道：“特娘的！一坨大粪，竟将这各路蛇虫鼠蚁尽数引来！”
众人：…
“好，兄弟们辛苦了！”薛定朝刚刚出去探查的战士拱手行了一礼，转而说道：“不管是谁，特么来了就是敌人！”
“接下来当如何部署？”林战眉宇间愁云紧锁，言语中难掩焦灼，“敌军这般猛攻不休，照此态势，城中怕是撑不过数日了！”
车炮猛地一拉枪栓，他双目赤红，“特奶奶的，那就干！此城池乃我等辛辛苦苦成就，老夫国破家亡，现今这仅存之地，宁死不弃！”
“对！”几位将领也应声附和道。在这冰天雪地中，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落脚，还个个都娶了几个娇妻重新安了家，谁愿意放手谁王八蛋。
“好！”薛定一挥手，朗声道：“全体都有，抓紧时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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