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坐落在西城区，全国最有名的骨科三甲医院。
住院部，商澜站在步行梯的窗户口，嘴里叼着根烟，遥看远方的万家灯火，已经沉默了许久。
“生病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高岩开口，嘴上也叼着根烟，也是遥看远方，也是沉默了许久。
商澜没接话，有点下气，觉得人活着挺没意思的。
“刚才当着老刘他们父子俩我不好说，拖得时间太长了，要是刚发现……”
高岩站在自己的角度，虽然知道老刘头家里的情况，他还是有点理解不了刘文远当初的选择。
刘文远当初毕业应聘了家不错的公司，公司要求体检，他那段时间老是腿酸腿账腿疼，全身没什么力气，就想着顺便做个检查……
结果检查一出来，医生说他腿上是骨肉瘤，是青少年最常见的原发恶性肿瘤。
看着自己的检查结果，属于刘文远的天，对未来充满美好抱负的天，想着以后让老刘头安度晚年的天，彻底的塌了。
刘文远在十五岁之前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知道自己不是老刘头亲生的，但在他的心里，老刘头就是他的生父，当他母亲去世，老刘头说有些事必须让他知道，他心里抗拒的。
刘文远的母亲在最好的年纪和他的亲生父亲相识，然后相爱选择结婚，婚礼办了，证也领了，可在怀了刘文远之后，他的父亲却消失了。
刘文远的母亲担心报了警，到处打听，到处寻找，结果……
他的亲生父亲名字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而且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了两个孩子，消失是全家移民。
对于从未谋面，还是这样的一个亲生父亲，刘文远没有任何想法，连一点幻想都不曾有过。
他三岁被母亲带到了刘家，刘老头待他如亲生，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父爱老刘头全给了他，母亲去世对他依然如初。
老刘头就是他的天，用满满的父爱为他铸就了铜墙铁壁，他的天老了，需要他的时候，他自己的天却塌了。
骨肉瘤就是癌症，在癌症面前，就像脖子上横着一把刀，这刀不但能斩了他的头，连带着他最亲的人都能被斩得鲜血淋淋，在命运面前不甘绝望什么的都是奢望，等待他的只有手起刀落。
所以刘文远借着亲生父亲来寻他的这个机会，他走了，报答不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老刘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在拖累。
在他的心里，父亲这个位置从来只有一个，除了老刘头任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配。
住院部的步行楼梯间，商澜和高岩也不讲究，并排坐在台阶上，两个人都是手里夹着根烟，都是不说话，默默的一口接着一口的抽。
“你不是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是大拿？”沉默许久，商澜开口，他指的是高岩找的专家，燕昱霖。
“我没说假话，人家在国外都很有名，要不是他老师的面子，人家根本就不会回国。”高岩吐了口烟，有点无奈的说：“三十一岁能做到主任这位置，你真以为那是吹牛逼吹来的？”
商澜没接话，他只是有点不愿意接受现实，刘文远太年轻了。
“你以为咱们现在是在演电视，哦！有名的出场那就必需是神医，医学界攻克了多少年的都没有攻克的难题，他要是出手就能解决。”高岩无语冷哼，“你要是真这样想，我建议你去仙界走一趟，反正我目前认识的，能找到的，最厉害的就是他了。”
刘文远是太年轻了，高岩也觉得他可怜，要不也不会大包大揽的通过自己的父亲联系上燕昱霖。
燕昱霖他也认识，燕琉柏的哥，不过不是亲哥，是燕琉柏大伯家的儿子。
人家不混圈，不走这些人情交际，所以认识归认识，和他们家，和他哥人家不熟。
全国各地不远千里来找燕昱霖看病的人太多了，能答应接手刘文远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这商澜还不满意，高岩心中郁闷的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商澜抬头，透过对面的窗户看着外面，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老刘头这辈子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儿子，看着他们父子俩抱头痛哭，那场面，文远太年轻了，我就是想咱俩能帮帮他们父子……”
老刘头找儿子，儿子同样也记挂着他，没跑远呆在通平，就是为了能偷偷的回去看看他，也没少偷回去看他。
彼此挂念，父子相见，本来应该欣喜，结果……
刘文远一个人强撑了两年多，在最疼爱自己的父亲面前，本来就不堪一击的坚强彻底粉碎。
儿子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再次相见却是得了癌症，属于一个父亲应该有的铜墙铁壁也瞬间化为了灰烬，父子俩那是抱头痛哭。
那样的场面，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于心不忍，商澜看得是泪流满面，高岩则是两眼含泪。
心软的人在自己的命运面前有时候像一个懦夫，但在别人的困难面前，总是幻想成为英雄，就比如现在的商澜，和不太喜欢表达的高岩。
他们俩是好友，成为好友的前提是有着别人没有的默契，有很多话不需要言明彼此都能懂。
高岩理解商澜现在的心情，在商澜最难的那几年他在国外，商澜没有朋友，父母又是那样，别人对他一点好他都能记一辈子。
“一会燕昱霖来了，当着人家的面别乱说话，医生看病就算能治好也不会给你打包票的。”
人们常说，经历的事情多了，人的心就会越来越硬，可还有一种，正是经历的多了，才见不得别人苦。
商澜因为选择了爱情被亲情抛弃，在他的心里，老刘头和刘文远没有血缘的父子情深，他不仅羡慕，还觉得伟大，他想他们都好好的，哪怕他只是看着就会觉得幸福。
高岩懂他，知道他的想法，怕他心急一会见了燕昱霜口不择言。
“我脸上有白痴俩字？”商澜不服，不分场合乱讲话的一直是高岩自己好不好。
“那要看你遇到的是什么事，你的智商是根据你遇到的人临时发挥，那像我，从来都是这么稳定。”
商澜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狠狠碾了碾说：“说的真好，那昨晚你干嘛上去砸人家的桌子。”
“我那叫正常发挥，砸桌子才是我稳定的本性，要是不砸，那还能是我吗？”
“照你这样说，那你今晚继续。”
“我给他脸了。”高岩没好气的说：“离就离呗！谁怕谁，反正证是在国外领的，当时就是觉得好玩我压根就没当真。”
“打肿脸充胖子。”商澜一句不饶，“觉得好玩？好玩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和他领证，难道国外就没有两条腿的活人？”
商澜虽然不是话少的人，但在口舌之争上从来没赢过高岩，长期如此，也就没了斗志，像现在这样一句接着一句……
高岩有好几年没见过他这样了，于是双眼微微眯起，看着商澜，意思你继续。
“明明喜欢的要死还不承认，昨晚能过去守着就足以说明一切。”商澜很给面子，继续道。
“对，你说的对。”高岩点头表示认同，然后话锋一转，“但我可不是你，你等着看吧！我俩要是离了，十分钟，我最多只难受十分钟，多一分钟都算我输。”
“你在我跟前吹是怕影响你在我心里的光辉形象吧！”商澜笑着嘲讽，“还十分钟，要不我给你找个计算器你按按？从昨晚到现在有几个十分钟你能算明白吗？”
商澜话音刚落，高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往他身边凑了凑，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歪着头问：“你还记不记得咱高二的那个数学老师？”
商澜侧头看着他，“和西游记里偷袈裟的那个方丈长得很像的那位？”
高岩乐着点头，商澜也笑了，说他：“你还好意思说？”
高岩当初去容城上学，到那没两天就和商澜混到了一起，商澜虽然学习也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中等生，可只从和高岩混到了一块，两个人形影不离的同时，成绩也像形影不离看齐。
升高二后，教他们的数学老师和商澜母亲的关系不错，平时在课上盯商澜比别人严些。
商澜和高岩虽然形影不离，但在课堂上两个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高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东张西望做各种小动作，商澜人家不，只要老师在场，那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于听没听进去，学没学会那都是表象，反正除了成绩名次之外，老师想抓他的把柄那是难上加难。
商澜的把柄不好抓，高岩那是随时都是把柄，而且还是被抓住连解释的理由都不找的那种。
某次，数学老师的课。
高二马上就要升高三，学生成绩抓得紧，这位数学老师又比较严厉，大家都比较怕他。
反正只要是他的课，大家基本上都会表现好好，主要是怕被他针对，其中也包括高岩。
那天高岩因为晚上玩了一晚的游戏，本身就不喜欢学习，加上困就更没有精神了。
所有的同学真的假的都在认真学习，他趴在那呼呼大睡，因为睡姿的问题还打起了小呼噜……
这在老师的眼里就是公然挑衅，于是一张卷子甩到了高岩的脸上……
高岩懵逼中清醒，清醒后看着数学老师指着的几道大题还是懵逼。
知道他家里的和他的情况，数学老师也没难为他，指着他在每道大题后面写的……‘不会’……俩字，没敢奢望全部，只说其中一道让他今天必须解开。
不会？数学老师表示可以去自己的办公室亲自讲解。
不愿意，可以在班里选一个同学，跟着过去代替讲解。
于是高岩看向了商澜。
为朋友两肋插刀，别管是插别人还是插自己……
好吧！商澜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但在数学老师那好不容易逮住一回的眼神，高岩那带着威胁的眼神之下，商澜挺身而出，跟着去了。
商澜以为，数学老师还有课要上，就算是他的办公室，那也不能坐在那盯着他们俩，结果……
商澜和高岩并排而坐，数学老师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距离之近，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脸上有几道褶子，几个痣……
商澜硬着头皮代师授徒，可他也不会啊！答案是他抄秦南的……
于是数学老师亲自上陈，结果……
两个小时后，商澜手里的本子，高岩手里的本子，数学老师手里的本子，废了大半这俩还云里雾里……
数学老师怒了，说他们俩，几班的那个谁谁，最笨的那个，解这道题也就用了十分钟，他们俩，这都两小时了，简直是恨不得给他们俩一人脑袋一锤子，直接锤死算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他们俩的事了，数学老师都质疑起了自己。
于是再接再厉，于是一个小时后，数学老师已经不是想锤死他俩，想锤死自己。
于是商澜的母亲收到了来自数学老师的问候，并且让她亲自来学校领人。
高岩？
爱怎么就怎么吧！最好能死远点，那是一眼都不想不带多看的。
往事被追忆，想到当时彼此的囧样，两个人都笑了。
年少时的经历，只要没有给自己，没给他人造成恶劣的后果，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种难得的怀念。
两个人正笑着，高岩的手机响了声，看了眼，是刚加上微信没几个小时的燕昱霖。
说是到医院了，让高岩去办公室找他。
“走，燕昱霖让咱们去办公找他。”
两个人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有可能沾上的灰尘，高岩手搭着商澜的肩膀，像年少时那样，推着他转身进了走廊。
“一会见了燕昱霖，说一下刘文远的情况就行了，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高岩还是有点不放心商澜，怕他一急问出什么不靠谱的话。
“要不要叫上老刘？”商澜这次没扛。
“算了，那么大岁数了手里又没有什么钱，随后再说吧！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
商澜觉得也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高岩像是才想起来，“忘记告诉你了，燕昱霖是燕琉柏他大伯家的儿子。”
闻言，商澜小小的意外，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就是觉得自己生活的这个圈子有点小，怎么随便蹦出来一个人都能扯上关系。
商澜没吭声，高岩怕他多想，说：“燕昱霖是燕昱霖，燕琉柏是燕琉柏，人家燕昱霖和燕琉柏那个王八蛋可不一样，人家是医生名声好着呢！治病救人是人家的职责，咱们又不是不给钱你别没事净瞎想。”
“没多想。”
主要是高岩要不提燕琉柏，商澜都忘了燕琉柏已经从他的黑名单里解放了，解放了到现在都没有打他的电话，这说明就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图新鲜这事哪有长久的。
所以别说燕琉柏现在在国外，就算是站在他的面前那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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