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感觉脑子有些混乱，好像产生了一些幻听，他晃晃脑袋，企图甩掉那不合理的声音，呢喃道，“难道是病犯了？”
他想了想，打开了书桌上面的抽屉，从里面翻了翻，找了找，翻出几个药盒子，摇了摇，里面还有。
江明没做太多思考，就这刚倒的水，将刚取出来的几种药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吃过药，活动了一下身体，睡意有所消退，江明看向窗外，夜色如画布一般染黑了所有东西，最终化成了窗户玻璃的底色，让这块许久没有擦拭过的双层塑胶玻璃倒映出江明的影子。
他摸了摸自己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如今胡渣丛生的下巴，想着是不是该刮一刮了，虽然他是做设计的，不需要出去见客户，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想到这里，他去拿了电动剃须刀，就着玻璃上的影子，给自己刮胡子。
这时候，玻璃上江明的倒影却愣住了，他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滑一片。
“我没胡子，也要刮吗？”
“没胡子？你今年多大了？”
江明随口问道，也没管对面回不回答，直接打开剃须刀开始刮胡子。
“16吧。那你呢？”
“16啊，还是个毛孩子。我？24了，工作也有一年多了。”
江明侧过左脸，看到那边脸上长了两颗痘痘，想来是因为最近睡眠不好火气又大，所以长了痘，伸手摸了摸，有点胀痛，但不碍事，就没管它。
“你这看上去不像24的。”
“那你说我像多少岁？”
“像30岁的大叔。”
“有你这么说别人的吗？”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生活吧。”
江明看着玻璃镜面上有些疑惑的自己，淡淡一笑，“我毕业那一年，国内的高校毕业生是1158w人，而其中官方公布的就业率为64%，当然这不包括继续深造或者出国留学的那部分，但实际上呢？”
“以我个人为例，我学的专业是物理，一个班30个学生，最终真正上班的只有10个人左右，剩下的人中其中有1\/3选择继续考研，1\/3选择考公，还有1\/3只能被辅导员或者其他人安排着进入某些公司签个合同，完成上面交代的就业指标。”
“最后一看，哟，全班30个学生，几乎人人有着落，这很好嘛！”
“而事实是，全班30个人，有一大半其实根本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
“这就是现实！”
“这太假了。”
“你不信啊？”
“不是不信，只是感觉怪怪的。”
“那我说点别的吧。”
“就比如我开始上班后，来到陌生的城市，租房，房租水电吃喝用度一起几乎直接消灭了所有工资，而房子是改造隔断房，和隔壁的打工人所隔着的只有一层薄薄的合成板，空调是二手红色三级能耗的，厕所是公用的，楼道是没人打扫的，物业是不管事的，通勤要两三个小时，工作是没双休的，加班没有加班费，项目是随时变动的，需求从来就是不明确的，你永远不会得到该有的奖金，老板的大饼一直都是嘴上说说……”
”好了好了，你话好多。”
“啊，抱歉，好久没人听我唠叨了，一时之间有些兴起。”
“没关系，你多久没和其他人好好说过话了？”
“呵，离开学校才知道，只有同学之间的友谊才是纯粹的，同事之间永远不存在干净的关系，不是用来挡枪就是拿来甩锅，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哪能说什么知心话？”
“小明……”
玻璃镜面中的自己忽然模糊起来，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影，带着薄薄的灰雾，身影有些瘦弱虚幻，好像一阵风就会被吹走一般。
“嗯？”
江明一愣，他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幻听还在？
“小明，回来吧！”
江明意识一黑，短暂失去了知觉。
等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深深的水中，呼吸有些困难，他拼命挣扎，想要游到水面之上。
然而四面八方都是水，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不，还有无数七彩的光虫在远远的游荡，照亮了这一处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江明感觉自己的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拉出了水面。
半空之中悬浮着一个人影，年轻，开朗，自信，率直，还有一点点小帅，就好像七八年前的自己，不，不是好像，江明看他一眼就明白，他就是自己。
“哟，你来了？”
“嗯，我来了。”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知道！”
“哈哈，也对，你来过这里！”
“嗯，对，我来过这里，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印象还是很深。”
“你这话说的可真tm矛盾！”
“不矛盾，记忆模糊很正常，因为我来这里的时候，还很小。”
“嗯，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很年轻。虽然我现在还是很年轻。”
“但这种地方，只要来过一次，那种感觉就不会忘记。”
“确实难以忘记。”
“这一次，是你拉我过来的吗？”
“不是，是咱妈拉你过来的。”
“拉我过来做什么？”
“想让你回来呀！”
“为什么要回来？”
“呃……你是杠精吗？”
“不，那你想回去吗？”
“我为什么要回去？”
“那我为什么要回去？”
“小明，回来吧！妈妈想你！”
那道裹着灰雾的影子显现在水面上，虽然看不清脸孔，但江明能感觉到一道温柔的视线盯着自己。
“对，我要回去了。”
“不要，不要离开……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对呀，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那边有什么好？你之前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显然对那边的生活很不满，为什么不回来？”
江明抬头看着那个拉着自己的身影，笑了，“这边不是有你吗？”
“有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再多你一个又没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这边有你，但那边却没有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
“妈！我们都是你儿子，不是吗？”
“不是，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不，他是！我也是。”
“他不是，他不是！只有你是！”
江明又笑了，笑得很温柔，很无奈，“妈，我和他有什么分别？”
“你才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带大的，他不是，他，他……”
“他也是！”江明嘴角的笑容没有收回，继续说道，“他也是，他也是郑觅晴十月怀胎，含辛茹苦，一点一点带大的，他也是郑觅晴你的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回来？”
“妈！”
“为什么……”
这个声音逐渐低沉，江明心中也有些酸涩，但有些事情回不去了，“我过去的时候只有三岁。”
“小明……”
“现在，我已经24岁，心理年龄可能有30了……”
“但，你才是我的小明。”
“我是郑觅晴的小明，他也是啊！”
“他不是！他不是！”
声音歇斯底里，江明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年轻的自己，无奈道，“你觉得你是江明吗？”
“我当然是！”
“那我呢！”
“你当然也是！”
江明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水面上的影子，说道，“你说他不是，说我是，那你能分清我和他的区别吗？”
“我能！”
“好，那我们打个赌吧，”江明和年轻的自己对视一眼，他能肯定，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年轻人也笑了，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毕竟他就是自己，虽然年纪大了点，心思多了点，但那还是自己，随即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身形一转，化成了和江明一样的形象，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休闲装，干练的短发，刚刚修剪过但依然发黑的八字须，伴随着“咚隆”一身，身形落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让水面上的黑影激荡起伏。
两个完全一样的江明浮在水面上，中间宛如有一面镜子，两人的动作声音完全一致。
“如果你真的可以分辨出我和他，那么就把我找出来吧，只要你找出我来，我就和你回去！”x2
“我……我找不出来！”
江明叹了口气，与对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自己对视一眼，“妈，别欺骗自己了，我们本来就没有区别！”
“不，不，有区别，有区别！”
声音有些呜咽，她虽然分不清面前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但她知道，就是有区别，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除了我的年纪之外，我不回来的原因还有一个。”
“什么原因？”
“如果我回来了，谁来支撑这个世界？谁还能支撑这个世界？”
江明不再说话，虚假的始终是虚假的，虽然现实的生活更像是虚假的，但有痛苦，有无奈，有妥协，有争端，那才是现实。
“我回去了！”
“嗯，你回去吧，常联系！”
江明顿了顿，身影开始消散，“算了吧，要是常联系，其他人还不把我当疯子，以后你们好好生活，只要我还在，这边就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一定！”
江明看着江明的身影消失，水面上的黑影虚幻了不少，“妈，回去吧，你现在的状态不能持续太久，以后我们还有时间。”
郑觅晴睁开眼睛，眼中被弥漫的泪水填满，根本看不清前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她是想去那边把儿子带回来，但却根本没有穿过那道门之后的记忆，虽然没有记忆，但她心中充满了痛苦。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失败了。
赵正不知道郑觅晴在那边到底遭遇了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也明白，事情没有如她所愿。
“看来你果然失败了，现在轮到我了！”
天空的门户已经有些虚幻，不复之前宛如实体一般的感觉，而且这种虚幻感还在持续加深，赵正一抬手，顿时止住了门户继续消散的趋势。
“隆一！通知他们，计划开始了！”
“是，陛下！”
“不过，在那之前，要把江明先带回来！”
赵正另一只手探入虚空，掏出了无明剑，这柄剑，江明没有带走，或者说，正因为江明走了，这柄剑才会存在。
现在，该让这把剑发挥它的作用了。
赵正刚想摧毁这把在一般情况下绝对无法损坏的幻想道具时，虚空中却伸出一只手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江明努力掰开虚空的缝隙，伸出脑袋，对着赵正打了个招呼，但没说话。
赵正刚想说话，忽然察觉到江明的状态有些怪异，他果断闭上了嘴巴在，转过头去，不再看他，顺便把无明剑丢在了地上。
“这柄剑没用了。”
“嘻嘻，没用了，那就是我的了！”
赵正完全不理会江明，其他人刚想上前询问一下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的身份时，却被赵正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郑觅晴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失，她张大嘴巴，看着面前这个束起长发，留着短须，一身破烂长袍的年轻男人，眼中再次蓄满泪水，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不是一直想问我到底想做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们！”
赵正眼神扫过郑觅晴和碧翠丝等人，缓缓说道，“最初的设定中，我利用千年的积累，暗中控制了这个世界绝大部分国家，利用他们的传说神话，在不同的地方设立了不同的节点，用来固定这个世界的稳定性。”
“但那有什么作用？”
“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是以人们对现实的认知而产生的最大离界，是意识之海中最特殊的存在，它反映的是真实，但其中却包容了幻想，这样一个世界，想要完全脱离真实的映射几乎不可能，但如果有一个“中转站”，那就有了可能。”
赵正转过头，看向郑觅晴，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中转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每隔一甲子，我都会选择5000童男童女去尝试，但是始终没有成功过，直到2003年，一个男童完成了这项匪夷所思的成就，他以虚假之身降临真实之地，不仅如此，他还把真实“交换”过来，这是何等的伟业！”
“从此，真实与虚假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他既是被映射的虚假，也是映射出虚假的真实，以他为中心，真实与虚假自成循环，这让他足以成为支撑这个世界断线远航的“人柱”。”
“当然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等到他快要成年，觉醒的时候，我想让碧翠丝把他带过来，完成他的使命，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赵正看了看碧翠丝，她的脸色有些晦暗，虽然记忆还没有恢复，但感觉还在，“他没有完全觉醒，而且，他也不是普通人。”
“如果他的身份没有问题，我会让他乖乖成为这个世界的人柱，以他为核心，全世界个节点为支点，撬动这个世界前进，离开真实的影响，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既是真实又是虚假的世界，等待时间的变迁，最终我们也可以是真实的。”
“但，总有意外。”
“是啊，总有意外。”
“我改变主意了！”
“哦，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不，寡人，要，降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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