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玉筝说：“终南师伯。”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光芒，终南道人在江湖中是传说中像神仙一样的人物，虽然是韦玉筝的师伯，但她并不认识。
华阳道人又问：“付师侄打算走哪条路？”
付云起回答说：“原本计划了两条路线，一条是向西直达成县，另一条是经过阳平关到利州，然后沿着白水江向西，走阴平古道。向西的路更近，但我怕吐蕃的重兵驻扎在那里，检查非常严格，所以还没有决定。”
华阳道人说：“我看你还是指走远路比较好。西边有吐蕃大雪山的和尚驻守，这些和尚的功夫很厉害，你还是避开他们比较好。”
付云起说：“谢谢前辈的指点。”
华阳道人说：“我怎么听这两个词'前辈'这么不顺耳，好吧，我就不难为你了。还有，你还是少和武灵门这样的人交朋友，尤其还是个姑娘。”然后和韦玉筝告别离开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在江湖上，广泛结交朋友是常有的事，武灵门怎么就不能结交呢？即使是武灵门的少掌门田布，也带领军队参与平定淮西，和付云起相识。“姑娘”这个词就更让人困惑了，难道武灵门的姑娘都是些危险的人吗？
付云起也向利州方向走去，沿着白水江到达碧口过夜。他看到清澈的江水被两岸的青山夹在中间，向东流去，岸边的乱石堆积，有一群人站在水里淘金。这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汉人和胡人混在一起，非常和谐。
其中不仅有汉人、吐蕃人，还有穿着羌人服装的人，他们相互交谈，使用各种语言。中原的百姓大多把吐蕃视为敌人，唐蕃近四十年来也多次发生战争，但只有亲自来到这个边界地区，才能知道百姓之间原本是和睦相处的，亲如一家。
付云起坐在岸边，看着江中的急流，水流一去不复返，但那些浪花却永远不变，有时旋转，有时翻滚，形态各异，随着江中的地形而变化。
付云起不禁胡思乱想了一阵，想起了孔子感叹时光流逝的“逝者如斯夫”，又想起了兵法中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想着想着，一会儿又想到了剑法，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阿元，叹道：“无那清江水，一泻似人泪”。
连续几天，付云起经过阴平、武都，翻越米仓山到达成县。这一路汉人和吐蕃人混居，地方官员仍然按照唐朝朝廷的命令，从这里向西很远都没有吐蕃驻军。倒是成县已经被吐蕃兵占领，不过只有一百多名士兵驻守，防御也不严。
付云起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跟踪，猜测那是凤儿。这次去的地方非常危险，付云起自然不愿意牵连她，于是故意向东走，把她甩开。
付云起再向北走，经过麦积山旁边，看到吐蕃兵设立了检查站，检查非常严格。付云起四处看了看，两边都是山林和荆棘，没有道路，对付云起来说这自然不是问题，他斜着爬上西面的山峰，找到了一条小路下山。
刚刚回到大路上，两边的长草中突然飞出几条人影，把付云起围在中间。付云起看到是几名番僧，可能就是华阳道人提到的大雪山的和尚。
为首的一名番僧说了一通，付云起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小心戒备。那番僧又用生硬的汉语说：“你是大唐的汉人吗？”
付云起点头说是。那番僧说：“大唐的汉人来到吐蕃，就是奸细。”然后命令其他番僧上前捉拿付云起。
付云起找准机会，一转身就冲出了包围，那几名番僧大声呼喊追赶。连续跑了二三十里，大山之上，竟然没有岔路，眼看前面又是一处检查站，付云起进退两难，只得转身应战。
这些番僧的内功不弱，招式也很奇特，付云起用箫当剑，不久就已经中了两下。这些番僧的武器也很奇特，是一对铙钹，边缘非常锋利，付云起的胸前和右肩接连受伤。
凭借付云起的武功，对付一两名番僧还勉强可以，但面对六七人就力不从心了。他急忙抽出箫剑，一剑将一名番僧手中的铙钹劈成四半。
领头的番僧见识广博，立刻认出：“太乙门。”虽然他不是故意说汉语，但这三个字发音相同。其他番僧见付云起的剑法厉害，攻势更加猛烈。付云起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围，那名失去铙钹的番僧退到外围，专门发射暗器
。付云起本已处于下风，现在还要提防暗器，如果不是全凭防守，依靠手中剑的锋利，他早已丧命。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伤痕累累，内力消耗巨大，手中的剑明显变慢。
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怒吼，有人从后方迅速冲来，一剑逼退五名番僧。动作稍慢的一名番僧，胸口中剑，当场毙命。
付云起正感支撑不住，一看到来人，立刻精神大振。现在有四名番僧围攻来人，对付云起的只剩下两人。虽然付云起受伤不轻，但生死关头，他激发了潜能，一手白云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逼得两名番僧连连后退，他们手中的铙钹也被箫剑削得不成样子。
来人身穿道袍，年约五十多岁，怒目圆睁，胡须如剑般挺立。在怒吼声中，他已经刺死了两名番僧，另外两名边打边逃。
关卡中又冲出两名年长的番僧，从他们的气势来看，内功远在其他番僧之上。
道人见状，加快攻击，迅速刺死面前的两名番僧，然后迎上前去对抗两名老僧。
付云起浑身是血，仍在奋力战斗。那两名番僧见他伤口流血不止，只是左右周旋，不与他正面交锋，显然是想让他因失血过多而不战自败。
道人被两名老僧缠住，虽然略占上风，但一时也无法分身救援付云起。那两名老僧会说汉语，还认出了道人，一边打一边骂，原来他们是宿敌。
双方势均力敌，如果付云起先支撑不住，番僧自然获胜；如果道人先一步解决两名老僧，剩下的两名年轻僧人自然无法逃脱。
关卡中的吐蕃兵出动了十几人前来增援。在平时，别说是道人，就是付云起也不会把十几名普通士兵放在眼里。但如今双方势均力敌，多出一两个人就能影响战局，何况道人此时已经弃剑，正与两名老僧对掌比拼内力，就算是个小孩也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付云起看到形势危急，只想尽快解决面前的两名番僧。那两名番僧见形势有利，更加采取拖延战术。付云起急躁冒进，反而遭到更重的打击，右臂被铙钹扫过，使剑变得不便。
形势更加危急，那十几名吐蕃兵已经冲了上来。一名士兵举枪直刺道人后背。道人正与两名老僧比拼内功，性命相搏，所有内力都集中在手掌上，后背完全暴露。
眼看长枪就要刺中道人后背，付云起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量，飞身扑向那士兵，一剑将他从头劈成两半。
两名番僧见付云起不顾自身安危去救道人，同时发力将已经被付云起削破的铙钹砸向他后脑，本以为能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却突然有一根鞭子横着扫来，将四只破铙钹打落在地。
两名番僧急忙回头，只见一片白色袭来，一名番僧瞬间满脸是血，当场倒地身亡。另一名番僧虽然勉强认出是拂尘，但胸前也挨了一掌，同样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两名老僧正在与道人对掌，看到敌人来了援兵，吐蕃兵死伤惨重，心中一慌，便生出逃跑之意。在内力较量的紧要关头，怎能有丝毫松懈？两名老僧心中一乱，内力立刻跟不上，立刻被道人的内力冲破心脉，双双气绝身亡。
道人哈哈大笑，捡起长剑，转身想要向援助的人道谢。但一转身，他的脸色立刻大变，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关卡中的吐蕃兵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试图阻拦，道人剑光一闪，几名士兵倒地身亡，然后他迅速逃离了现场。
付云起浑身是伤，伤口疼痛难忍，但他强忍着，额头上的汗珠大如黄豆，不断滚落。他看到来救援的竟然是华阳道人和韦玉筝。
华阳道人虽然性子急躁，但心肠软，看到付云起伤势严重，急忙为他简单包扎。韦玉筝也上前帮忙，她做事非常认真，先要将伤口擦干净，再敷上药，仔细地包扎好。
当韦玉筝包扎好一个伤口时，华阳道人已经迅速地为付云起身上的十几处伤口进行了处理。华阳道人看到韦玉筝慢条斯理的样子，开玩笑说：“大小姐，你是在绣花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韦玉筝脸红了，尴尬地不敢回话。华阳道人快速地为付云起包扎完毕，韦玉筝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华阳道人在付云起身上绑了许多布条，看起来非常滑稽。
华阳道人瞪了韦玉筝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付云起低头一看，也笑了，但一笑就牵动了伤口，疼痛难忍，他赶紧忍住笑，带头走过了关卡。那些吐蕃兵学乖了，再也不敢阻拦。
付云起受的都是外伤，虽然失血多，但没有大碍。但他这个样子，自然无法混进天水城，于是在城外找了一户汉人农家借住，再次好好包扎伤口。说是借住，其实并没有住的地方，只是在地上铺了一些草。
这里被吐蕃占领后，吐蕃官吏不懂农耕，只知道放牧，天水一带的良田都变成了牧场，那农户的生活自然非常艰苦，但因为心怀大唐，才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付云起等人。
第二天，付云起还想去秦州，但华阳道人阻止他说：“付师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吐蕃人也有了防备，不宜再往西走了。”
付云起只好放弃，沿着渭水向东走。他心中有愧，还是翻山越岭，将大震关一带的吐蕃军营位置和规模草绘成图。一路上，吐蕃兵的防守非常严密，付云起等人只能向南绕道山上通过。
自从五月中旬离开凤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付云起只查明了陇南和大震关一带的军情。他回到凤翔李愬的军中，深表歉意，称自己有辱使命。原来李愬已经被调任为凤翔陇右节度使。
李愬再三感谢他，但在计划用兵时，又接到圣旨，调他去徐州，准备进攻平卢的李师道。
淮西平定后，河北震动，成德的王承宗派儿子入朝为质，卢龙也开始进贡，横海节度使程权更是举家入朝。朝廷派郑权出任横海节度使，只有平卢的李师道反复无常，又是两京事变的主谋，朝廷准备征讨。
赵姓的同窗还在军中，付云起询问秦宁的下落，得知平淮西后便不知去向。赵姓同窗又说，黄天行希望付云起常去剑宫，保证孟三不会再惹事。
付云起离开军营，返回长安。华阳道人说：“付师侄，这次你也看到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军情，被皇帝一纸调令就变得毫无用处，这样的朝廷官府不值得你卖命。”
付云起说：“李凉公虽然调走了，但后来的凤翔节度使也会用得上这些情报。”
华阳道人听付云起如此固执，沉下脸来冷笑道：“你既然热衷于功名，又和长安剑宫有交情，怪不得看不上太乙门。”说完就要带韦玉筝离开。
韦玉筝说：“师父，徒儿离家已久，想回去看看母亲。”华阳道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径自离去。
付云起说：“都是我不好，惹前辈生气。”
韦玉筝微笑着说：“付师兄放心，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一天就不生气了。”
两人一起沿着官道回长安，一路上经过马嵬坡、咸阳等地。韦玉筝读书很广，两人随意谈论文学、武功、琴棋等话题。付云起原本有些紧张，但后来谈得投机，才敢仔细看她。他发现韦玉筝皮肤白净，容貌不是艳丽，而是清纯可爱，想起自己曾把她当作仙女，觉得很好笑。
到了长安西面的金光门，付云起没有进城，而是沿着城墙向南走去。韦玉筝没有多问，跟着他一起走，两人似乎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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